秀书网>都市小说>四时歌>第 54 章 第十六章 悲歌四时(1)
  钟铄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惊惧四顾,发现自己仍是躺在帐中,冷汗涔涔,汗湿夹衣。梦中情景真实得让他无法呼吸,他跳下床,大步跨出营帐,帐外除了值守的兵士,并无一人,他这才确确实实地相信方才是恶梦一场,却仍心悸不已。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寒风裹着冷雪在空中乱舞,地上一层薄雪,皑皑千里,北望无尽。他忆起与若金并肩杀贼,对酒当歌,沙海同行,冬夜遣怀,嬉戏落水,往日时光浮上心头。他忽然发觉自己是如此挂念这个如火如风的女子,如此眷恋她的笑容,贪慕她的热烈,希望自己能在她伤心时给她抚慰,在她困境中给她力量,站在背后,伴她前行。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心中的风筝线已经系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知所踪,自己也失了心的方向,无处安放。

  天光微亮,他默立风雪,遥望北方。若金,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一声长长的呐喊划破晨霭,钟铄心中一惊,知道这是有敌军来犯的讯号。随之一名兵士奔到面前,素戈闻声出帐,与那兵士对答两句,转头对钟铄说:“北边有一支骑兵朝我军驰来。”钟铄问:“是左王军吗?多少人?”素戈又问那兵士,对钟铄说:“距离尚远,还看不清是否左王军,看阵势估计有几千人。”钟铄立即整兵,神羽营还未列好阵行,又有兵士奔来,一路兴奋大叫,素戈听到他的喊话,忽然眼神发亮,迎步上前,一把抓住兵士臂膀,喝问了一句,那兵士一边答话,一边狂喜地点头。素戈激动不已,回头向钟铄喊道:“是我们的人!是红鹞飞骑回来了!”

  话音未落,钟铄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出,素戈紧跟其后。风雪之中,一队骑兵破风而来,蹄声如雷,威势如山。大风漫卷,扬起飞冰眯人眼,虽看不清红鹞飞骑的红衣铁甲,但缺了一角的红色飞鹞大旗在雪中耀眼夺目。钟铄奔到营门,猛地刹住脚步。梦中的场景突如深冰暴雪,冻住了他的心,冷得仿佛停止了跳动。他不知道这队骑兵,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他挪不动脚步,不敢再向前,他怕自己看见那不知如何面对的惨烈现实。

  骑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钟铄心中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重。他没有看见鲜艳红衣和金色铠甲,他紧咬牙关,仍止不住想要发抖。在阴阴沉霭中,骑队马蹄踏起雪雾,疾如闪电,眨眼就穿过茫茫飞雪,驰至营前。钟铄从未觉得这一眨眼有那么漫长,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直到他看见,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那名骑队将领,发髻凌乱,满面尘灰,一身血污,没有金甲,戎服也看不出颜色,可是那缨盔下的面孔,却正是他日思夜念的若金!她还活着!她回来了!钟铄忽觉心中如春日暖阳,晴朗温热,一刹那,心脏恢复跳动,时间恢复流转。m.χIùmЬ.CǒM

  若金疾驰至营前勒马,抽刀将马上一物高高挑起,大喊:“谅刺人头在此!”她浑身落白,霜染盔衣,刀被薄雪,弓结冰花,虽面露疲惫,却目光灼灼,英武非凡,在万千兵士簇拥中,举刀立马,宛如战神一般。营中兵士山呼海啸“公主威武!红鹞威武!”。

  钟铄听见若金喊声,忽觉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美的仙籁之音,虽然若金说的是“人头”之言,但抵得过无数妙乐软语。稍顷,他才觉惊讶万分,想不到若金真能杀了谅刺,凯旋回营。他心中激越,迎上前去,若金看见钟铄,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儿?”翻身下马。钟铄忍不住真情吐露:“我很担心你。”若金向钟铄一笑。她脸上混着血泥雪土,皮肤脏污看不出本来面目,嘴唇干裂,这一笑实在算不上好看,但在钟铄心中,仿如天仙一般。若金身上原本红色的戎服沾着血土,凝成硬块,干涸变色,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衣上还有破损,也不知是否受伤。钟铄刚想询问,素戈跑来,满面喜色,叫道:“公主!”若金吩咐:“我掳了谅刺的妻女,押来大营,你去安置她们,严加看管。”素戈领命而去。

  钟铄解散兵士,若金拎着谅刺人头,问沙力赫遗体安放何处,钟铄知若金要以仇敌人头献祭沙力赫,便带她前去。因日日行军,无法为沙力赫布置灵堂,只能暂放在普通的帐篷中。帐内除了一副棺材,空无一物,棺材也是用薄板简单拼钉,十分简陋。若金手抚棺盖,悲从中来。赫叔叔一生戎马,却未得善终,死后更如此凄凉,叫她心如刀绞。她将人头放在棺上,哽咽着说:“赫叔叔,我给你报仇了!”退后一步,跪下磕头,泪落腮边。磕了三个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钟铄见她似有不支,上前欲扶,若金身子一软,倒在钟铄怀中,钟铄惊叫:“若金!若金!”若金毫无意识,已经昏厥过去。

  钟铄大骇,弯腰抱起若金,才发觉若金的金丝甲穿在戎服之内。他直奔自己营帐,并唤兵士叫素戈和军医过来。奔到帐中,将若金放在床上,素戈赶到,钟铄让她检查若金是否有外伤,自己退出帐外。过了一会,素戈出来说已经仔细查看,公主没有受伤,钟铄这才和军医一同入帐,让军医诊治。军医号过脉后,说公主只是身心疲累,忧急过度,多多休息就好。钟铄放下心来,传令今日大军就地休整。

  若金睡得很沉,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死亡、杀戮。风雪未歇,营中喧闹,但钟铄却觉无一刻像现在这样静谧美好,踏实心安。风筝线没有断,他这只风筝不再像前日那般四野无边,无处着落,飘忽不定。他坐在床边,静静望着若金的面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素戈在帐外求见,钟铄回过神来,让素戈进来。素戈进了内帐,见钟铄坐在若金床边,不由一愣。钟铄才觉不妥,赶忙起身,问素戈何事。素戈向钟铄汇报,红鹞飞骑只回来一千多人,还有一些伤员,伤兵和俘虏已经安置,其余兵士休整待命。她简单询问了几名下层军官,左王军已经完全溃败,死伤约有一半,败兵散落在沙海西北,暂未南下。素戈这么一说,钟铄方才醒悟他还有军务要处理。见若金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便与素戈到外帐办公。他叫来那几名军官,详细询问了若金行军作战的事宜,素戈从旁翻译。

  原来若金带三千红鹞飞骑黄昏出发,当夜疾行八十里,追上左王军,左王军刚刚扎营,若金风驰电掣而来,敌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夜分兵向北败退。若金带兵几日疾行,绕到左王军侧方,切断左王军侧翼五千兵马与主力的联系,但终因人少,不能形成包围之势,两军只能近身相搏,虽然又打了一场胜仗,红鹞飞骑也伤亡不少。左王军侧翼抵挡不住,向西败退,红鹞飞骑用敌军抛弃的粮草弓箭等补充配给后,也便东撤。谅刺损失了几千人,将余众集合一处,北退到沙海西边布下一字大阵,欲将红鹞飞骑一网打尽。若金与众将商讨,不能力敌,但若金决意为沙力赫报仇,宁愿战死也不空手而返,最终决定带领红鹞飞骑横穿沙海。他们绕到沙海东边,从东北部入沙海,经过三日行军,成功从西北部穿出,正抵谅刺老家。谅刺把大部人马都带走了,此处守兵不多,也万没料到会有军队绕过前线打来,红鹞飞骑一至,宛如神兵天降,若金生擒了包括谅刺在内的许多将领的妻儿。谅刺立刻回援,若金在其必经之路上设陷,左王军心动摇,伏兵一起,抱头鼠窜,红鹞飞骑将士一鼓作气,将左王军队杀得大败。谅刺身中流矢,被若金斩落马下。之后若金迅速带兵回还,但左王军主将死了,余兵也未追赶。

  钟铄虽历经不少战役,但因是若金领兵,他也听得惊心动魄,更遑论素戈了。十日之间,若金领三千兵马,风驰电掣,迂回千里,横穿沙海,破两万敌军,直击敌方巢穴,连战连胜,雪夜凯旋。钟铄一辈子也忘不了,晨光薄霭中,那个破风穿雪而来的女子。

  钟铄又着人带上俘虏,一一问明是敌军哪个将领的家眷,登记好后,命人看管善待之。然后写了一封书信,将诸事详述,急报乾王。忙到晚间,钟铄不便与若金同处一帐,便与素戈换帐歇息。素戈拿了毯子睡在若金床边地上。

  这一夜,无风无雪,无喊无杀,十分平静。若金悠悠醒转,一时还以为自己仍睡在大漠荒原上,暗夜无边,刀光剑影犹在眼前。她忽地起身,素戈惊醒,轻唤一声“公主”,若金怔怔看着她。素戈点亮蜡烛,照亮帐中,床案屏椅,笔墨纸砚,若金才想起自己已经回营了。她下床命人送来饭菜和热水,素戈服侍她洗漱用餐,若金问起营中诸事,素戈一一作答。若金又问木铎伤势如何,素戈说肩上和腿上各中一箭,虽无生命危险,但暂不能骑马握刀了。两人正说话间,帐外一阵喧哗,若金问守卫何事,守卫禀报说沙力将军把俘虏抓去大将军灵帐了。守卫口中的沙力将军指的是木铎,大将军指的是沙力赫。若金知木铎必定仇恨甚深,怕他做出极端之事,赶忙和素戈赶去沙力赫灵帐。

  木铎果然绑了谅刺的妻子和女儿,将她们扔在沙力赫棺前。谅刺妻子受惊染病,又天性胆怯,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谅刺女儿官茵虽被踢跪在地上,却怒目而视,不肯屈服。木铎强摁住她要她向沙力赫磕头,她怎么也不肯低头,木铎气极,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骂道:“谅刺杀了我父,你不磕头,我就宰了你这个贱人为他报仇!”官茵被打得口角出血,却冷冷道:“我父亲杀了你的父亲,你们也杀了我的父亲,你肯不肯向我父亲磕头?”

  若金进帐,刚好听到这句话。她看了一眼官茵,她面容憔悴,发髻不整,但容貌上佳,虽身为俘虏,却目光坚韧,毫不示弱。若金上前拉开木铎,道:“木铎,我知道你心中悲恨,我已经杀了谅刺为赫叔叔报仇,你就别再牵连无辜了吧。”官茵听到是若金杀了谅刺,猛然抬头,死死盯着若金,目光犹如一柄利剑。

  木铎一把推开若金,“无辜?她是我杀父仇人之女,竟算无辜?别说杀她一个,就算杀她全家,灭了西奚,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着拔出一名兵士的腰刀。

  若金一把抓住他的手,木铎肩伤未愈,被若金夺下手中刀,若金喝道:“你别乱来,他们虽是俘虏,但留着还有用处!”

  木铎大怒:“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你砍了谅刺一个人头就是为我父亲报仇了,就对得起沙力一家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别说一个人头,就算一千一万个人头,能换回我父亲的性命吗?”

  木铎字字如针,刺得若金心头滴血,她目中含泪,颤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赫叔叔,对不起你。无论我做什么也不能让赫叔叔回来了,我弥补不了。你心中难受,就打我骂我,我毫无怨言。”

  木铎怒吼道:“我父亲为伊罗铺路开道,流尽鲜血,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何止这一件!你们伊罗家从来就没对得起沙力过!别说打骂,就算我杀了你,也抵不过沙力为伊罗献出的这一条命两代人三十年!伊罗若金!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沙力一族算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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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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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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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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