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听见钟铄问话,似乎清醒了一些,用梁文说:“我看见父亲了。”
钟铄侧头望着她,“又做梦了啊。”
若金抬手指着天空,“不,他就在那里。他来接我了,要把我带走。”
钟铄远望星空,见她指的不过是参宿三星而已,知她产生了幻觉,他极累极倦,不想与若金争辩,便顺着她的话说:“他是来鼓励你,希望你勇敢坚强,坚持下去。”
若金轻轻摇头,声音渺远,“不,他是来接我的。钟铄,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等着父亲,我要和他团聚了。”她的眼神飘向远方,表情平静安乐,仿佛真的回到了父亲温暖的怀抱,再也不愿离开了。
钟铄心神也渐渐飘向远方。和父亲团聚么?真好啊。身下黄沙柔软,仿佛是家乡后坡上温软芳香的泥土,天上星光浮动,那想必是坡下人家的灯火。父亲在山下遥遥喊着“阿忠——回家喽——”父亲,您终于肯来唤我回家了么?我也很累了……带我回家吧……
风吹云动,星光清亮。若金缓缓合上双目。
忽听钟铄惊叫:“公主,你看!”若金睁开双眼,眼前夜空蓦地显现一条星河,飞架东西,如银辉铺就的大道,亦幻亦真。星河的一端,正起于父亲站立之处。若金大为震撼,久久不语。
钟铄轻声说:“他是来送你回家的,你看,他给你指出了回家的路。”
若金心中一震,神智清明,喃喃地说:“回家的路……”
“对,这是回家的路。他一直在你的身边护佑着你,他那么爱你,他给你指引方向,希望你快些回家,去吃涮羊肉喝马奶酒,去唱歌赛马,去和姐姐弟弟一家团聚。”
若金眼中有泪珠滑落,遥远的家乡啊,那里有好酒好肉,有欢歌笑语,有最爱的亲人,最暖的床榻……那是自己身之所向,心之所依。“一家团聚么……”
钟铄翻身爬起,“对,所以我们都得振作起来,好好活着,走出这沙海。”
若金泪眼相望,“我还能回家吗?”
“能!我一定能把你带回家!”钟铄的话沉稳如山,坚定如铁。他向若金伸出手去,若金望着他坚毅的眼神,抹去泪水,握住他的手,勉力爬起,“好!咱们走!”
若金说什么也不让钟铄再背,钟铄只好扶着她,两人一步三晃地走了不远,若金实在撑不住,又倒在地上。钟铄背起她,咬牙前行。
若金一路昏昏沉沉,忽觉身子着地,睁开眼,见自己果然躺在地上,还以为钟铄摔倒了,见钟铄站在身旁,挺胸远望,才知自己是被他放下,问:“方向不对么?”
钟铄望着她,神情欣喜,“有人来了!”
若金吓了一跳,“流匪追来了?”
钟铄摇头,“不是。人马比流匪多的多,而且我好像看见红色大旗了。”
若金激动万分,拼命抓着钟铄衣襟想要站起,钟铄连拉带拽她才站起身,果然远处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疾驰而来,马队中似有红旗招展。她拼命喊叫“救命!我在这里!”不过她气力已尽,喉咙干哑,这喊声也不比低语高了多少。
钟铄想了想,向若金说:“公主,借你耳环一用。”
若金把耳环取下,递给钟铄,“做什么?”
两人本是相扶相倚,钟铄接过耳环,一松手,两人站立不住,都跌坐在地上。钟铄本就是靠一口气撑着,如今看见救兵即至,意志一松,便觉浑身瘫软,再没力气站起身了。索性躺在沙上,把手中耳环对着阳光轻轻转动。若金的耳环是两片薄薄金叶,转到某个角度,阳光反射,金光闪闪,璀璨夺目。钟铄说:“这样他们更容易发现我们。”
果然,那批人马直冲二人奔来。未到近前,就听见青葙大喊:“若金!若金!”若金也大喊:“姐姐!姐姐!”眼泪夺眶而出。
马未停稳,青葙就跳落马下,几步奔到若金面前,一把将她抱住,二人紧紧拥抱,泪流满面。青葙哭道:“若金,你可吓死我了。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姐姐怎么办啊。”若金也泣不成声。
青葙让二人饮水吃食,稍作歇息,便将他们扶上马,自己与若金同乘一骑,将若金搂在怀中,命人照拂钟铄,一行人向碧亭山回还。
回到东奚,沙力赫刘正彧等众人都十分高兴。若金伤病略微好转,姐妹二人卧榻长谈,均是一番唏嘘。若金得知自己与钟铄一去不返后,青葙与刘正彧便派人四处查找,在镜湖找到了酒囊,知他们可能向西而去,沿途寻找又发现了若金丢下的首饰,顺着这些线索一路追到了流匪,擒住毒蛇王后,见到若金的金刀,逼问二人下落,这才进了沙海寻觅二人。若金拿回金刀,心中感慨。她向青葙道歉,表示自己以前冲动任性,现在不会再反对联姻之事,祝愿青葙欢欢喜喜地披上嫁衣。青葙感怀,笑道:“看来此次历险也非全无好处,你好似长大了些。”若金说这是钟铄劝导之故。
提起钟铄,青葙想起一事,问道:“那流匪说你与‘情郎’共行,你这‘情郎’是指钟铄?”
若金脸一红,说:“那是一时情急,胡乱说的。”便向青葙解释了来龙去脉。
青葙打趣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呢,这乾军何德何能,娶了一个我,又许了一个你。”
二人笑闹一番,到午夜方才睡去。
因若金钟铄被掳一事,刘正彧一行在东奚多待了一些时日,现下二人平安归来,刘正彧便预备动身回乾州。青葙已向刘正彧口头应诺求亲之事,又给乾王手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自然是表明自己的心意,并一些感谢之语。她写完书信,对案沉思,又拿出一块白色方帕,提笔蘸墨写下“永保伊罗无虞”六个大字。帕上别无修饰,白巾浓墨,意重言深。她盯着这帕子,默然半晌,待墨干了,将帕子折起,打开紫檀木盒,放在金刀之下。然后将木盒与书信一并交予刘正彧,请他转呈乾王。刘正彧说,他必会派人加急送至京中,相信不日就会得到乾王回信。
钟铄回到东奚后,休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复原,便遵照刘正彧吩咐,开始整肃军队,准备出发。若金腿伤恢复得慢,才能下地,听说他们要走了,忙跑到钟铄帐中。钟铄正伏案画着什么,见若金一瘸一拐地进来,起身欲行礼,若金一把拦住了他,面带佯怒之色,钟铄一笑,便不勉强,坐下问道:“你腿伤还没好,怎么过来了?”
若金坐在案边,笑道:“我伤好多了,不碍事的。你身体如何了?”
“已经复原。”
“听说你们要回乾州了吗?”
“是,明日就要出发了。”
若金有些不舍,“这么快啊……我还没有兑现我的承诺,你就要走了啊。”
“什么承诺?”
“请你吃涮羊肉喝马奶酒啊。”若金心血来潮,起身说:“不如今晚我们去大吃一顿,给你送别。”
吃饭喝酒只是钟铄为了勉励若金打起精神随口说的,他没把这个放在心上,“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抽不出时间。而且,你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若金只好坐下,又想自己很快就要跟着姐姐去乾州了,便说:“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机会喝酒。你记着就好。”钟铄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
若金见案上摊着好几张白纸,上面弯弯曲曲画着图形,拿起问道:“这是什么?”
“我根据原先看过的沙海地图和此次亲眼看见的沙海地形,重绘的沙海地图。”
若金吃惊地问:“你竟还有这个心思?”
“原先的地图是很多年前的了,这次亲自走过,发现沙海比原先地图上的边界又向外扩出一些,便对照原图做了修改,沙海西北即是西奚镇东王驻扎之处,对以后行军打仗是很有用的。可惜只是走了一小段,未得全貌。”
若金哈哈大笑,“可惜?你还嫌这次吃苦不够多么?”钟铄也觉这个词用得好笑,跟着乐了。若金细细看了几遍地图,问:“这个图画得很好,送给我好吗?”
“公主需要就拿去吧。我画了好几张呢。”xiumb.com
若金把地图折起来塞进怀中,“我不是需要,我是想留个纪念。毕竟这世上不吃不喝带伤带病徒步穿越沙海的人不多啊。”
钟铄见若金似骄傲似玩笑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还是要多休养,如果腿伤落下隐疾,以后不能骑马了可怎么办哪。”
若金脱口而出:“不能骑马就——”他二人同时想起沙海中背行之事,当时是情势所逼,现在提起不免有些尴尬,都住口不语。沉默片刻,若金轻语到:“钟铄,这次我都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钟铄正色道:“公主何用言谢。如果没有公主,我一个人也走不出沙海的。”
若金郑重地点点头,“是了。患难之交不言谢。咱们来日方长呢。”
帐外守卫兵士通报刘正彧要钟铄过去谈事,若金起身向钟铄说:“你一路珍重。”与钟铄出帐,道别离去。钟铄望着若金的背影,她虽腿脚不便,蹒跚而行,却肩背挺直,透出一股倔强坚韧之感,似乎多少艰难重担,都可一力承担。钟铄一直等到若金的身影隐在重帐之后,才缓缓转身,向刘正彧帐中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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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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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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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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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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