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送了套妆盒,还让青娘专门清了个小院出来。一直安静的响风院苏九娘也送了个象牙插梳来,紫苏这时才发现似有什么被瞒住。蒋大娘也想起忘记和女儿提起婚事,不过时间太紧手上事又多,只好简单交待了两句就又出门了。
要出嫁了!明天要出嫁了!
紫苏说不清心中是紧张多些还是伤感多些。林上村能嫁进泗水城的也只她一个,心底莫明又多了些小得意。夜里独自整理着娘从家里带来平日用惯的香脂、皂角和衣裙鞋袜,脑袋不禁有些放空。
所以当鼓着包子脸的小江、小香和大珠站在面前很久,紫苏都没发现。
“我们现在都决定不喜欢虎生哥哥了!大姐你别嫁他!”
小江代表性的发表三小只的意见,另两个小丫头拼命的点头。紫草翻看着娘给大姐新置办的首饰妆盒,听了这句话“扑哧”一声笑出来。
三小只不满的瞪着紫草,只是那眼神实在不具威慑,看着反而可爱极了。紫草忍着笑想伸手去抱却落了空,那三小只都挤进了紫苏的怀里哇哇大哭。
紫苏也是爱得不行,棒着三个包子脸一个啃一口。小江被啃得一蹦三尺高,暴跳如雷。
“你!你!大姐你又亲我!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我现时是小郎君!是小郎君你知道吗!你总爱乱亲,以后我家娘子会不高兴的!”www.xiumb.com
紫苏和紫草听了哈哈大笑,另两小只还在紫苏怀里窝着,见小江发脾气呆呆的忘记了哭,不知该如何配合自家老大行动才好。
大珠有些小心翼翼的劝小江,“蒋哥哥,你别生气!顶多以后我做你娘子,我不会生阿苏姐姐的气。”
哎哟!快乐死了!
紫草笑着扑上来抱住大珠啃,啃完大珠啃香儿,然后就是追着小江儿满屋跑。太欢腾了,紫苏的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都给驱散了。
蒋大娘靠着门听了会,擦干眼角的泪花也回屋了。这洞房的事等三天回门后现说也不迟,看着孩子们高兴,蒋大娘只觉得这半辈子的累苦都值了。心里开始盘算着东西是不是都装了箱,有没有漏下的,边想着边回了屋。
早晨,紫苏被鞭炮吵醒时还一脸莫明。青娘已经在门外敲了好一会门,这会儿又听见娘的声音了。
“真是对不住,孩子们昨晚上闹太晚!要不,我爬窗进去把门打开?”
青娘听了一愣,赶情这攀爬之术还是家学渊源。
紫苏听了一下清醒过来。紫草动作最快,光着脚已经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娘啊,丢脸死了!你这么大把年纪还准备爬窗,是不是这两天腰不疼又开始折腾了是吧!”
紫草一副小大人模样,数落着蒋大娘。
“今天你和爹只管正屋里坐着,我给姐上妆梳头,保准风风光光的出门!你们就都回吧!”说完又把门给关了。
这一吵,另两只也醒了。小江是夜里蒋大夫抱走的,大珠、小香儿和紫草就留下了。两小只很麻利的收拾干净自已,整整齐齐坐在外屋的罗汉榻上,等紫草来给自己妆扮。
这是昨夜就商量好的。
紫苏在里间,从衣架上取下婚服,一层层小心翼翼穿戴好。娘说,这里里外外都是缎面纱罗。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容易起褶子。让她这一天都端着点,嫁人一辈子就美这么一天,别弄得跟霜打的大白菜秧。待她僵着手脚走出来,阿草见了又嘲笑。
“姐!衣服是给人穿的,你这么端着不累么?都不像你了!”说完神色转正,“我、大哥和二哥都希望姐能把日子过好,过得舒坦。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委曲自己,大不了回上林村,回我们的世外桃源!这日子我们一家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个妹妹经常淘气,也时常冒些怪言怪语,可话总能说到点子上。紫苏听了心里也是一松,在差也不过是回上林村去,有什么好害怕的,整个人瞬间明媚起来。
蒋大娘回屋坐了会还是放不下心,便又回转到门前。
“阿草你好了没,你姐还得绞面上妆,别胡闹了。”
门“咯吱”一响,钻出个肉乎乎的红罗纱衣的小仙子,眉心画了个红色花苞,单螺髻半歪在耳旁,俏皮又可爱。
这是大珠!
过会儿门又响一声,又钻出个红衣的小香儿,也是一般打扮。再过一会儿,门才徐徐打开。同样红罗纱衣的紫草扶着穿着大红嫁衣的紫苏出来了。
不是时下城中流行的妆面,也不是新妇该用的妆面。可女儿的脸迎着晨光露出时,在场的人看了一时鸦雀无声,就连蒋大娘自己都愣了会儿神。不再多说,催着让她们先去给夫人行礼。
四个小娘子从前院招招摇摇的走来,领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宋夫看了也赞不绝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紫苏去拜别爹娘。紫苏这时才有些难过了,带着妹妹们再回前院,宋夫人安排待嫁的沁香院。
院中也挤满了人,这得托蛐蛐的福。那夜斗蛐蛐的基本都来了。连响风院的两位娘子也来了,只是苏九娘坐在一驾双人抬的扎花竹椅上,比那辆迎亲的牛车还醒目。
等紫苏一行四人进院时众人都齐失了声,待四位小娘子进了正屋,那些小厮军卫立刻顿足捶胸。这是一群小娘子,个个都是娇花般,然而,这么好的闹新娘的机会竟被自己发呆错过。
崔虎生也在人群中,今天他穿了身大红礼服。因郑娘子说,他出去已有十多年,现在城内活着的没几个能认出他。接新妇亲自去更吉利,以后说起来也更占理。崔虎生听了就打马跟着牛车来了,对蒋家声称是族弟,代兄迎亲。那刻看见紫苏进来,眼睛立时直了,人也失了魂般。
媒人见新妇到了,便又去催。苏九娘跛着脚凑近何中卫耳边娇声笑着说:“小郎君与崔左卫关系那般好,今日怎么不去崔家闹新房呢?”
何中卫偏头躲开,说:“请苏娘子好好说话!”
苏九娘不以为意的摇摇手里的羽扇,又凑近了说:“何中卫快快那个穿新人服的郎君!哦,好像说是崔虎生的族兄吧。刚才眼珠子都快挂蒋小娘子身上了,这刻还呆呆看着门房。你说,这崔左卫不在,对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那族兄会不会动心?若是……”苏九娘眼含深意的看了何中卫一眼,用罗帕捂嘴呵呵笑起。
何中卫被苏九娘笑的心发慌,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过这美人关。几次在府里遇见蒋小娘子都错眼避开,实不敢多看。看多了就怕迷进去,如崔左卫那般。又想及将军的命令,侧身喊了个军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间,新妇被媒人牵上了牛车缓缓向城西行去。稍后,又有一军士牵了马出府,快马加鞭的直奔泗水关去了。
城西崔宅。
郑娘子今天也打扮的风鲜亮眼,里屋外院跑了个满场,处处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见鞭炮声近了急急的喊:
“快多抓点红豆、花生、莲子,待会儿新人进门可别空手。还有火盆,快把火盆拿来。”
话赶着牛车就进了门,青娘今天做了送亲太太,见车停下就和媒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了紫苏下车,跨了火盆,过了洒豆礼。送亲太太只能送到这,余下的也只能紫苏自己一个人走了。青娘安慰的拍拍紫苏有些润湿的手,没来及说话便被郑娘子拉出去了。
“青娘子可是稀客,吴娘子快带了将军府的送亲太太去巷口酒楼吃饭!”说完也不待青娘反应,又跑回院里。
紫苏见青娘松了手,头上披了红盖头也不敢乱动。迷糊中手里便塞了根红绸带,有人在绸带另一端牵了她走。别人叫她低头她就低头,别人叫她拜她就拜,然后迷迷糊糊就被送入了新房。
独自坐新房里,听外间又闹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再过一会儿,紫苏才敢大着胆子掀开盖头看,准知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粘乎乎潮嗒嗒的气息在紫苏耳项一阵一阵喘着。
“娘子!娘子!……”
不是崔虎生的声音!紫苏惊的弹起却被抱着动弹不得,顿时浑身汗毛直竖。
“你……你是谁?”
来人不啃声,反剪了紫苏双手开始剥外衫,粗糙的手蹭过她肩头时紫苏弓起膝盖猛得一顶。那人手一松紫苏就趁机向后一退。
这……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让紫苏心里一阵狂跳。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脑中恶寒直涌,迅速操起桌上的龙凤烛台抵在那男子前胸。
“我就是崔虎生!娘子……”说着话男子想上前。
紫苏惊得跳过案几,人却被衣裙带得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这男人就是近一个月来天天跟她牛车的那名男子。
明晃的喜烛,寂静的院子,有陌生男人眼睛泛红光,如虎更似狼。
“你——你别过来!我杀过野狼,你别靠近!”紫苏声音都变了形,打着颤。
不害怕!冷静,冷静下来。山里遇见野狼时怎么办?要盯着它的眼,不能让它知道你害怕。还要找时机,找到最好的时机!
紫苏的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那男子。那男子苍白的脸上虽善意的笑着,可眼神带着警惕与提防?或还有少许的轻视!
“我不动!娘子千万别伤了自已!”
男子举起双手退后了一步,紫苏看着他微弓着腰示弱的慢慢后退了一小步,可恰恰挡住进出外屋的门。举起的手粗大修长,臂膀虽稍显有些单薄但绝不类文弱书生。
“求求你!我要嫁的是崔虎生,不是你!你放我家去,我什么都不说,求求你……呜——”紫苏带着哭腔边慢慢说边慢慢退到墙角,不用伪装,泪已经满框。
本是美人新妆,垂泪时更如雨打梨花,这种凌虐之色更是催人心肝。崔虎生被这美色所惑而不自知,紫苏退一小步,他就跟一小步。不知不觉间,挤到了案几与床架的中间。
就是这个时候!
紫苏猛的把烛台向崔虎生一扔,又双手把案几向他掀去。崔虎生下意识的没敢还手,怕伤了小娘子。结果接住案几栽倒在床,燃着的烛火迅速燎着床帐,整个床架都似被点着了。
泗水城中俱是木制楼阁为主,一家着火能烧一条街。紫苏那还顾得上这些,抓起裙子连蹦带跳的向外间跑。扶住木门拉了两下,不动,立时转身操起脚边的竹凳,“砰”得重重砸在窗上。一手砸窗,一手扣住窗台撑身一跳。
院中偷听的郑娘子与崔老娘反倒被砸出的竹凳给吓住。紫苏也不多看,蹬住墙角的水缸手一勾,就爬上了院墙。四处张望了眼,借着月光辨清此处离射天楼很远,但旁边有棵极高的槐树。眼看着那个崔虎生一脸黑灰的冲出来,紫苏不再犹豫。脱了嫁衣外袍,袖子卷两卷,蹭蹭的就上树了。
此情此景不只崔老娘与郑娘子惊呆了,那崔虎生也是目瞪口呆。崔老娘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压着嗓子在树下喊:
“新妇千万莫吵吵,你这样子给人看了还能见人吗?小娘子嫁谁不是嫁,树下这个才是我儿,是真正的崔虎生。你且下来仔细看看眉眼,不比那周冬生强百倍!你们是拜了天地祭了神灵,这般挑事难道不怕神仙怪罪!”
崔老娘在树下苦口婆心劝着,郑娘子不知从何处捞了根竹竿来。崔虎生摔了婚袍,也跟着往老槐树上攀爬。三人都知道今日事若是不能善了必遭大祸,谁想这小娘子身手这般灵活……
突然,一阵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在这夜间分外惊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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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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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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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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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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