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下唇打了个哆嗦,但是很快冷静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迅速褪下,眼底的笑容和慌乱很快被掩盖过去。
祝余从傅辞洲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傅辞洲一愣,看着对方扶着墙壁站起了身。
事情仿佛倒退回了一天前,那时候的祝余就像现在这样排斥着他。
“我送你回去?”傅辞洲尝试着沟通。
好在祝余并不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过半小时前的亲昵与温存,在眼下荡然无存。
傅辞洲把祝余送到单元楼下,祝余站定脚步,没让他继续往上送。
“我…”他走出几步又转过身子,有些不安道,“你不要生气。”
他怕对方离开,有时候很想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在尉霞身边的十年,还有和傅辞洲在一起的三年。
囫囵算起来有大半个人生,那些年龄尚小的曾经,自己活得到底有多辛苦。
模仿一个人的脾气性格不是很难,祝余聪明,最会抓着人心。
可是就是他抓住的这份人心,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摧毁着他的所有。
顺从尉霞是因为他想安稳的活下去,那是被动,是不得不。
他的原生家庭和亲生父母并不允许他正常的活下去。
可是在尉霞死后,原本可以做回自己的祝余却又改去迎合傅辞洲的喜好来。
因为不想失去,因为太喜欢。
可是当他对上傅辞洲的目光,却又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发出疑问。
——他到底是喜欢我吗?
如果换一个性格相同,长相相似的,傅辞洲是不是也会喜欢?
那如果换其他性格,傅辞洲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不会生气,”傅辞洲站在几步之外,露出一抹笑来,“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过来。”
祝余僵硬地点了点头,继续耷拉着脑袋往楼里走。
如果有一天傅辞洲知道曾经的祝小鱼都是他有意扮演,还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大概可以,但是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还可以吗?
毕竟自己不是那个祝小鱼。
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一辈子,那是傅辞洲忍一辈子,还是自己演一辈子?
冷白色的感应灯亮起,白色的瓷砖地面几乎能印出人的影子。
祝余没有回头,转弯走进电梯间,按下了按键。
他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和傅辞洲不欢而散,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临的这么早。
大概是许久没有活泼起来,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就足以让他疲惫。
开门回家,客厅里的里的电视开着,闹嗡嗡的,像是在放春晚。
玄关多了一双男士皮鞋,是林巍的。
“哟,约会回来了?”林巍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后仰着脖颈和祝余说话。
祝余走到茶几边缘站定,看着林巍的目光有些空洞:“如你所愿。”
“一天时间,”林巍抬起手臂,竖了根食指,“我用了六七年才把你往前拉了一段,结果你前男友只要一天,‘唰’的一下,把你整个人都重新拽了回去。”
“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啊!就为了那个愣头青?自己都不要了?披着一张皮能演多久,你不累吗?”
房间里开着暖气,祝余静静地听完林巍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他拿了换洗衣服,又出门走向浴室。
“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要往前看,人活一辈子,要对得起自己…”
祝余把浴室的门关上,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隔在门外。
他还记得以前,自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带着一身酸菜泡面味还能扎床上睡觉。
傅辞洲硬拉着他洗澡,他还觉得对方大少爷脾气。
可是现在祝余稍微出去的时间长了一会儿就要进浴室把身上洗一洗。wWW.ΧìǔΜЬ.CǒΜ
换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好像就可以轻松那么一会儿。
洗完澡已经晚上九点,祝余吹干头发走进客厅,林巍依旧还赖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祝余冷着声问。
林巍眉梢一挑,随手把手机扔茶几上:“学弟,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祝余垂下眸子,有些心绪不宁,“我的事情我自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林巍握住就是一拉。
祝余毫无防备,重心一倒就要往林巍身上摔,他抬脚猛地踢了一下茶几,借着一道反作用力,单手撑住旁边的沙发坐垫。
然而即便如此,林巍只稍轻轻转一个面向,就直接锁住祝余的双手把人压在了沙发上。
刚洗过澡的祝余身上仿佛还蒸腾着水汽,他的睫毛还凝着水,湿漉漉的盖在眸子上。
“放开我。”祝余冷着脸,愤怒时没什么表情。
“我本来是不想这样的,”林巍“啧”了一声,俯身逼近,“我能在你身边等个三年,就能继续再等三年。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我再傻逼似的等下去,什么都没了。”
祝余偏头躲避林巍的触碰,沉着声音警告:“林巍,别过线。”
“我今天还偏要过这条线!”林巍捏住祝余下颚,强迫对方转过脸来,“他不过比我早认识你几年,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祝余,你什么德行我都清楚,你在我面前才是最真实…唔!”
祝余趁其不备抽出手臂,再林巍手臂麻筋上猛地一戳,接着屈膝直捣腹部。
不过因为他下半身几乎悬空,所以这一膝顶力道不是很重。
“靠!”
林巍骂了一声,忍痛去抓祝余的衣领。
两人从沙发打上茶几,撞洒一片祝钦买回来的瓜子花生。
“吱——”
一声防盗门开的声响,祝钦连玄关都还没进,抬眼看到祝余发丝凌乱、衣衫半开,被林巍压在地上。
“……”
祝钦头皮一炸,直接原地转身,小跑似的跑去了电梯间。
“爸!”祝余皱眉,踹开身上的林巍,“别太过分!”
林巍干笑两声:“祝余,你叫什么叫?搞得就像我真怎么了你一样。”
在电梯门关了又开,门外上没了动静。
祝余干脆放弃抵抗,往地板上就是一躺。
他和林巍折腾来折腾去,谁都折腾不过谁,两人跟狗皮膏药似的黏成一团实在没意思,反倒随了对方的意思,打打闹闹跟多亲密一样。
“这个姿势挺好,”林巍把手臂撑在祝余的脸边,也停了下来,“我们就这样聊?”
祝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
“你在感性用事,”林巍勾唇一笑,“你知道自己在演戏,也明白这样不好,但是你依旧愿意在傅辞洲身边演他的祝小鱼,因为你被感情控制。”
“这就像是爱上了一个人渣,明知道和对方在一起会让你堕落颓废,但是还是忍不住接近,最终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渣。”
“他不是人渣。”祝余道。
“打个比方,”林巍似乎很不乐意,“你也不用这么护着他吧?”
“……”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跟我一起走正确的路,做自己难道不舒服吗?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在一个坑里摔第二次?你傻?”
祝余像是无所谓:“这是我的选择。”
“我不能看你又回到原来的样子,”林巍收起那一副嬉皮笑脸,终于稍微严肃了起来,“祝余,你否认不了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才会纵容我这样,你知道我是真的对你好,所以你不愿意伤害我。就算过多少年你怎么变,还是会在这里心软。”
“我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别人那里演一辈子,那太累了,我舍不得。你不该活在谁的影子里,你应该做你自己。现在你不用刻意讨好也不用委曲求全,你分明和我在一起最自在舒服,为什么还要勉强回到他的身边?”
林巍很少说一些正经话,他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在日常的玩笑里随口而出。
这是大概是他为数不多掏心窝子的话,依祝余的判断来看,最起码七分真三分假。
不能全信,但是大差不差。
可是祝余控制不了。
“我就是要重蹈覆辙,我就是要去演,我是感情用事,我不能看傅辞洲难受,我就算在他身边演一辈子那又怎么样?他高兴,我也高兴,那就可以。”
“祝余你疯了,”林巍诧异地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余也笑了:“林巍,你既然知道我什么德行就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我根本不在意你说的那些,也不在意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什么都无所谓,但我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你懂吗?”
“吱——”
又是一声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
祝余推开林巍直起上半身,林巍的一条腿岔在祝余的双腿之间,两人虽然都坐了起来,但是姿势依旧暧昧。
祝余以为是祝钦又回来了,低头整理好衣领。
刚想转头喊一声爸,结果那个字在看到对方是谁后生生堵在嗓子眼中。
“哟,情敌,”林巍把自己的刘海往后一撸,“新年好啊。”
傅辞洲大步走进来,连鞋都没换,弯腰拉起坐在地板上的祝余。
祝余三魂七魄最起码飞走一半,傻子似的呆愣在原地。
傅辞洲的脸黑得不能看,抬手把祝余的睡衣整理好。
“来的真是时候?”林巍站起身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刚才的话听了多少?又听明白多少?需要我给你重复吗?”
祝余心上一惊,后退半步靠在墙边。
傅辞洲把人拉到自己身后:“我听到了,所以呢?”
“你在拉他往回走,”林巍瞥了一眼祝余,“他在加重他的病情。”
“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问题,但是也绝对不会认同你的诊断。”
“我和祝余的过去不是假象。他是真的在开心难过,真的在笑在哭。不是假的,也不是演的。他是我的人,我爱他,他也爱我。”
林巍靠墙咬了根烟:“那不是真正的他。”
“现在的就是?”傅辞洲嗤笑一声,“他完全活成了以前的反义词,这就是你所谓的‘真正的祝余’?”
“你凭什么就把他的性格定义下来?因为死掉的祝余爱笑爱闹喜欢蓝色,他就不可以了吗?”
祝余一怔,茫然地看向傅辞洲。
就连林巍都夹掉唇上的香烟,唇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
“我他妈一点都不关心什么真的假的。”
傅辞洲像是有些暴躁。
“我只想让他开心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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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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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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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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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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