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和蔼道:“圣上还在,料想无人敢仗势欺人,你但说无妨。”
他脸上笑着,眼神却隐隐地晕着黑沉。
同太府卿夫人一起回来的贵女被家人怂恿,霎时便忍不住,指上了宋沅。
“正是楚大人的夫人宋氏,因听不得我们闲话,联合刘贵妃出手教训,是那宋沅先动手的。”
刘贵妃水红的唇勾起:“怎么?宇文大人和诸位要惩治本宫不成?”
“贵妃折煞老臣。”宇文湉嘴上这般轻应,唇角却夹着一股讥笑,“只是不知她们在何处,又说了些什么,惹得楚夫人同贵妃下这般重手?”
刘贵妃又道:“怎么?首辅大人要听?需不需在沁兰居升堂?”琇書網
沁兰居挨着的便是后面恭房,众人都在交头接耳。
宇文湉脸上却也不恼:“哦,我却不知,因何让人连闲话也说不得?”
阿沅沉声道:“自是因为他们编排民女之夫,难道民女便由着她们编排吗?”
众人的目光跟着转向宋沅,便有京郊的官员惊奇道:“那不是逆臣潞国公府上的姑娘吗?她怎么……”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自己身边的御史大夫刘大人咚得一声跪出来。
“圣上明鉴,殿上此女乃逆臣之女,楚大人因她多有庇护之举。私刑刑司主事、责骂家中长辈、甚至打杀民司杜家两位小辈,楚大人这般护着逆臣之女,恐也有不臣之心。”
此话一出,底下一派寂静。
首座昭明帝透亮的眼睛瞥向底下众人,道:“刘卿这般说,可有证据?”
不多时,几人离席,低头上殿。正是刑司的一位署事;腿上仍打着木板的楚大夫人同民司杜永昌、杜永吉兄弟二人。
外殿又跟进来几个头戴面具之人。已经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在下面窃窃私语。竟然是告密者。
新皇登基后,已少见告密者,但先帝在时,告密者数不胜数。
先帝便鼓励告密,设有专门告密的机构。并为告密者提供车马和赏金,告密者手头若有直接证据,可以直接面见圣上。
那年,潞国公府谋逆罪的开端便是告密者,同一些‘畏罪自杀’之人的签字画押。
潞国公与夫人同手下诸将下到专关重囚的骊山大狱。不多时,骊山大狱传回消息:潞国公畏罪自杀。
桌下,阿沅自见了这些人,脑子嗡鸣,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紧紧攥住手心,指甲抵着手心,隐隐作痛。一张脸雪白。
世间所有罪名,大不多谋逆。搜集罪证,也简单不过谋逆。
身边的楚珣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同她冰冷潮湿的手不一样,他的手还是那般干燥,源源不断地热量从他的手里传到她的手心。
阿沅缓缓回过神来,她听见四周人音沸沸,好像是杜家的人在说:“我那庶子与庶女,相隔只有一月,便先后为他所害。”
“我那庶子庶女的尸体如今还停在院中。”
“她如此屠戮官宦子弟,大约不臣之心早有。”
又是楚大夫人的声音:“臣下也曾在府中见过楚珣同外人交涉。像是外邦人。”
“楚大人本就是北境出生,有一半的北疆血统……”
……
堂上,昭明帝还未说话。
宇文湉眼中深沉带钩,开口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圣上下令请楚大人去往骊山,查审。”
他这话一出,乌泱泱跪下一地人,“请圣上下令。”
昭明帝说了起来回话,但这些人充耳未闻,大有昭明帝不答应便不起身的架势。
堂上,昭明帝脸色青白。他口中的话被这异口同声之语堵住,一句话也听不见。
半晌,他深吸几口气,召过纸笔,底下这才噤声。
不多时,便有近军进来,手拿镣铐走到楚珣面前。
宇文湉站起来,走向楚珣。堂下那乌泱泱的人这才站起来。
他脸上带笑:“楚大人亲自戴上?”
楚珣看他一眼,尽管这样的境地,他依旧卓然玉立。脊梁不曾弯曲。
他眼底卧着笑,将四周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有何不可?”
咔擦一声,他熟门熟路戴上镣铐。阿沅心头一跳,忙拉着楚珣的手,她的手碰到镣铐上,登时便撞红了。
她急匆匆地拉着楚珣的手:“不行,我同你一起去骊山。”
楚珣轻轻避开她,弯下腰来:“等我回来。”
他不愿让阿沅担心,说完这话他便转过身,阔步徐行步下台阶。
身后却突然传出她的声音,他回头,她迈步向前,拜倒在大殿之上。
声音郎朗:“民妇夫君不是那般谋国窃权之人,望圣上明察。”
堂上的昭明帝没有说话,眼睛却看着她。
阿沅道:“夫君早便是都督,出征北疆之时,手中铁骑有十万。若他真有反心……”
堂前刘大人冷冷打断:“他当时不反自是因为朝中有宇文大人,他不敢反而已!又怎能说明他没有这个筹划?”
昭明帝高声摆手,面上一片阴郁:“此事自有骊山的人审,若是无事都退下吧。”
刘大人却不听,又跪在地下:“此女本乃逆臣之女,天家宽仁,予楚珣为妻。她却不知感恩,知楚珣包藏祸心有所包庇,还有诡辩之言,罪加一等。臣请将此女也投入大狱之中,不日处置。”
这话一出,堂上一霎嗡嗡作响,人人都看向阿沅。
堂中,赵宴正要起身,被一边的赵氏紧紧拉住。
“娘,你拉我做什么?莫不是真想让表妹死?”
“这种境地,你能做什么?想掺和进去让我们一家子赔了命不成?”
赵宴被拉的死死的,看向一边自己的爹爹:兵部尚书赵兆。
赵兆脸色阴沉,手捏住一边的桌角,不知在想什么。
堂上,楚珣突然看向一边的刘大人,眉目阴鸷,沉声开口:“她不是逆臣之女,她叫宋沅。”
刘大人呵声一笑:“楚大人何意?莫不是在你心里,先皇亲判的谋逆案不是罪!”他以头抢地,“如此谋逆之言圣上竟还不拿下他?”
“刘大人不必扭直作曲。”他沉声开口,声音让人胆寒,“南连沧海,北接北梁,玉轴相接。这江山万里,锦绣山河。诸位得享的太平盛世,刘大人当是如何而来?靠的是你的红口白牙?还是诸位口中说是罪证,却又莫须有的东西?”
“堂堂国公战功累累,即便有罪,身前荣耀不值得换身后人的活路吗?”
“刘大人如此口诛笔伐,便不怕寒了所有武将之心吗?”他话音沉沉,让人胆寒,句句是对刘大人说。
幽深的眼神却看向宇文湉。
宇文湉眼睛眯起,还未说话,便见后方宫宴之中,一个接一个的人,如同雨后春笋般站起来。
兵部尚书赵兆、叶家的叶将军、奉宸令、龙虎将军、建威将军、镇海将军、镇海都尉……
他们沉步出列,拜倒在大殿上。
赵兆道:“宋氏罪不至死,望圣上三思。”
“望圣上三思。”
宇文湉眯眼一看,这才发觉几乎所有的武将全部站了起来。他敛目看向下方的楚珣,对上了他一双狭长幽深的眸。
楚珣抱臂站在一边,唇角似笑非笑,眼里却冷冷的都是讥笑。他唇角一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多谢宇文大人。”
宇文湉捏紧双手,他的本意是将那楚珣和潞国公府的全部送进大狱。
他早就看分明,这个楚珣对这个宋沅态度不一般,未免以后东山之事,死了最好。
可谁知,刘御史的一番话,竟阴差阳错的竟让所有武将都站到楚珣那一边。
赔了夫人又折兵!晦气。
……
楚珣被带出午门,身后泱泱地跟着十数位铁甲玄衣的近军。
他阔步徐行,背不曾弯下一丝一毫,远远看着自有气势,一点不像是被押着的。
“楚珣。”他听见身后阿沅在喊他。转过头起头来,一街之隔的青石板上,阿沅朝她跑来,茜色的裙摆荡起来。
天色向晚,午门的宫灯已经被一盏盏点起来,远远望去十分璀璨。
楚珣停下脚步,抱住臂,将手中的镣铐藏住。
阿沅已到了她面前,细细地喘气。
楚珣脸上带着笑,看着她,她站在璀璨的宫灯下,宫灯没有她璀璨。
阿沅道:“我刚才直接从大殿上跑出来,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楚珣摇摇头。
阿沅正要笑,脸上的笑容又顿住,她轻轻眨了下眼。
楚珣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道:“无事,别担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他突然靠近她,单手轻轻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擦去。
阿沅的脸被他不知轻重的动作擦的有些红,她没有躲,两只手抓住他的镣铐,眼睛紧紧地看着他:“上一次,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可他……”阿沅哽咽了一声。
楚珣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阿沅猛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我保证。”楚珣道,“我不骗你。”
一边的近军已经在催,阿沅终于放下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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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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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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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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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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