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雨声淙淙。天色有些暗着。便有小太监上来点着了琉璃花灯。灯火渐次打开。
高台上,远远地看见楚家的轿子从远处抬进来,停在灯楼后面的拴马亭里。马夫将车停下,车辇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撑出一把六十四节骨的青伞。
下车的郎君身量高大修长,着一身黑色忍冬纹宽袖,头顶芭蕉硕大的叶子植物硕大的叶子在雨幕与琉璃灯下招展。
他站在琉璃灯下,眉目被染上一层柔柔的亮光,朝着车辇之中伸出手。
身着茜色宽衣的女子被扶出来。女子黛眉如远岫,绿鬓染春烟,眉目如描,她微微笑着搭住男子的手,近了男子打的伞中。Χiυmъ.cοΜ
隔得很远,众人只依稀见着那把青伞向女子那边歪斜,雨水滴滴答答打到男子身上。
走了未有几步,那女子云头履上的珠子被锦裙里衬挂住,男子弯下腰,轻手轻脚地给她扯开。
高台之上,看着这一幕的人一瞬间都鸦雀无声。
林婉儿才轻轻地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楚珣带着宋沅上来,高台上一片寂静,半晌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敢同他讲话,太府卿少夫人一行人更是躲着不知去了哪里。
只零星几个人边睇着楚珣的眼色,奉承地同宋沅说了几句话。宋沅自是无不应的。她礼遇所有人,脸上带着莹澈的笑容。
林婉儿站站在一边,她见着楚珣过来。林婉儿的心轻轻跳动几下。
他快要走到他身边了,他是认出她了吗?林婉儿勉强勾起来的唇角有些颤着。
前年的宫宴,她设计的同他的相遇太过于蹩脚,后来的几次相遇,甚至,她也没有碰着他。
以前也是她不懂,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姿态便是将自己变得更好,然后矜傲地站在原地,等着月亮奔她而来。
楚珣越来越近,他路过她,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林婉儿的唇角一下子垮下去,像是只煮破了的饺子。
但她仍然不死心的看向楚珣的背影,余光尽头看见楚珣的视线只看着一边的阿沅。
这个宋沅可真够令人生厌的。
其实她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上辈子她这个时候是在刑司,不出半年人便死了,等林婉儿遇见楚珣的时候,她变成了一架膈应人的牌位。
林婉儿有个秘密,她是重生之人。
上辈子她远嫁荆州,谁知所嫁非人。用尽所有和离之后。林婉儿带着家仆和嫁妆回京城,谁知他那前夫不是人,竟然半道请了山匪拦截他们。
山匪狠戾,干的是亡命的勾搭。抢了她们的银子不说,还要欺负她们一众女眷,远远地,林婉儿看见自己的侍女的衣服被拉开,人影翻涌,一时之间,哭吼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几声马嘶之声掠过,接着一支箭破风而来,死死地将趴在林婉儿身上的山匪插了个对穿。
那男人的血崩溅到林婉儿眼睛里,隔着眼前的血红,他看见领头之人面目冷峻,跨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挽弓,一手拿箭。
他手上未停,百发百中。不多时地上便躺满了尸体。
林婉儿心如擂鼓,一时看的呆了。
她看见那人翻身下马,从他走路的姿势上,林婉儿认出那人正是军司的楚大人。
他翻动一具离他最近的尸体,用弓抬起尸体没有知觉的手脚,打量了一番便走了。
他全程看都未看林婉儿一眼,但林婉儿心中却总记得那一天。
从那天起,林婉儿开始在各种场合注意到他。
后来的南召动乱,宇文湉谋反;北梁大军压境之时,他又救了她,不,应该说他救了满城之人。
当今问他想要什么,他未加官进爵,也未要金银布帛。他只是娶了一架牌位,又为牌位的亲眷翻了案……
那时候林婉儿竟然生出嫉妒牌位的想法来……
林婉儿得了重病死了之后,她意外重生了,便是前两年的事情。
她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同自己当时的未婚夫退了婚。然后想方设法地接近楚珣,虽然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林婉儿相信,只要她坚持,终有一天,他会看见她的。
至于宋沅,她根本就不屑同她争,毕竟有的是人想让她死,她总是会早死的,现在未是,以后也是会死的。
林婉儿的想法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
“宇文大人到!”
衣紫腰金的宇文湉从楼下上来,花白的头上绾着玉冠,一双布满皱纹的长眼睛笑眯眯地望着那些未站起身同他打招呼的人。
有几个顶不住他那目光,站起身低头哈腰地同他寒暄。
…………
林婉儿对宇文湉没有好感,上辈子便是他同北梁人勾结,北梁人攻进都城。最后虽然被楚珣给打退,但还是死了那么多人。
但现在他还是首辅,自己爹爹还在宇文大人手下当差。她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
宇文湉谁都没有看,直直地朝着楚珣过去。
楚珣看见他过来,护着身边人往前几步,错开了他。
宇文湉瞧向他身边人,轻轻地笑了几声。
不多时,大太监开了正厅,请众人进去。宇文湉和楚珣走在首位。
行至长廊前,宇文湉突然又停下脚步,笑道:“明日朝上,楚大人可知会发生什么?”
楚珣睇宇文湉一眼,道:“下官不是内阁中人,自是不知。”
宇文湉轻轻一笑:“楚大人又要升了。可喜可贺呀。哈哈。”
宇文湉压低眉睫,眼睛眯成数道缝:“虽然诏令已经拟好了,可未到最后一刻,谁知事态如何发展呢?”
宇文湉摸着下巴道:“不若楚大人猜一猜,你会不会如愿再上一层?”
楚珣凉凉地睇他一眼,并不言语。宇文湉的视线转向一边的阿沅。
长廊湿重,有些湿滑,阿沅一只手轻轻拽着裙子,一只手轻轻挽着楚珣的臂。
宋沅呀,潞国公府的小姑娘。
宇文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她还未有潞国公的腿高。
见了她,揪着潞国公的衣角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他,羔羊一样黑白分明又木然怯怯的眼睛。他阅人无数,自知道有着这样眼睛的人,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很早之前,有人用那样贵重的东西要换她一条生路的时候,他应了。
此刻再见,未想到她已经这样大了,宇文湉脸上带着的笑:“那不如楚夫人猜一猜?”
面前之人尽管是笑着的,但阿沅仍能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威压。
除却楚珣,她好像并未遇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人。
若是以前的阿沅一定会觉得害怕,慌张。
但现在的阿沅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长风过境,阿沅直直地对上那人黝黑深邃的眼神,半晌抿唇一笑:“无论今日会不会再进一步,楚大人都不会止步于此,您说对不对?宇文大人?”
咦?羔羊竟然也有爪子?有趣,有趣啊。
宇文湉哈哈大笑,笑声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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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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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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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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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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