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魏亭第一次叫楚令意的名字,他面容冷淡,没有平时的温和,反而露出些薄凉意味,略略勾起唇角,“你这般厌恶我,不如我们和离?”
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低笑了笑。
“左右我亦不曾碰过你,你不算吃不了亏,离了我这身份低贱之人,也有得是人愿意娶楚三姑娘,全然好过在我魏家受这般委屈,是也不是?”
魏亭漫不经心出这些话,接着看也不看楚令意,转身打量了一圈房间后,经直走到书案桌。
他抬手倒了些水进砚台,执墨条一下一下研磨。
稳稳的惬意。
嘴里继续说道:“楚三姑娘同意,只要应下一声,我便立即写下一纸和离书给你,可好?”他发出最后一个音的同时挑眉,一双洇着酒意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楚令意原本就白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更加冷白无比,手上的帕子瞬间拧成了一团,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受到莫大耻辱!
随即,她飞快走至魏亭那侧,定住,眼神如一块冰似的看着他。
“你凭什么?你怎敢!”
魏亭心中嗤笑,凭什么不能,又为何不敢。
却刹那!
在魏亭因为喝了酒性散漫,没及时察觉人情绪的一刹那!
只见楚令意一脸决然,飞快后退,然后一转身,一晃眼,她将自己脑门狠狠撞在墙上!
“砰!”
重重的一声响,紧接着,楚令意软软倒下。
魏亭的身体反应先于意识,几步跑过去,蹲身伸手一捞,堪堪楚令意接住。
他脑子瞬间清醒过来,面容冷静严肃,一手扶腰一手穿过楚令意腿弯,将人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将人放进去躺好。
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魏亭从楚令意手上抽出手帕,立即将她额头上流血的地方按下去,止血。
毫无疑问人伤着了,楚令意发狠,用极大力气撞过去的,当即就破了大口子,鲜血汩汩。
倒真把魏亭惊住了,回神后心里一下后悔,他怎么跟个小女孩计较了?
魏亭怕楚令意撞出个好歹,一边给她检查伤口,一边在她耳边小心叫她名字,“楚令意……”
楚令意方才被疼晕过去,魏亭叫了她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意识睁开眼睛。
她一看见魏亭,嘴里就道:“走开,你走来……”但声音没力气了。
魏亭自觉有错,说道:“别动,碰着伤口了,让我给你看看。”
魏亭再一看楚令意,只见她脸上似凶狠,眼眶却湿润润浸着水光。
登时心中一软,又叹,低声说道:“是我的错,我方才说的是胡话,我脑子昏了,你莫当真,我给你赔不是。”
他一说这话,楚令意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忍都忍不住,她不想叫人看见,愤愤般偏过头去。
魏亭更内疚了,内疚又有些心疼。
在静默一会儿后,楚令意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
如泣如诉的。
魏亭彻底没了法子,又见楚令意头上伤不轻,需尽快处理,于是道:“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欺负你,你别动,我先给你伤口处理下。”
说完这话,随即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朱笔和徽墨进来了。
一进来见魏亭坐在床边,有些奇怪。
魏亭头也不回地吩咐:“去前院屋里将我的医药箱拿过来。”
方才在外边她们就听见响动,细一听后声音没再第二下,就没敢硬闯,听见魏亭说完拿医药箱进去急了,朱笔飞快去了。
徽墨忍着小心问了一句:“三爷,我们奶奶怎么了?”
魏亭不能说人家刚气得撞墙了,只另作吩咐说:“你且先去打一盆温水过来。”
徽墨只得先去了。
水送过来后,魏亭亲自拧了帕子给楚令意清洗伤口,洗好后药箱也送过来了,魏亭打开,从里面拿出医药酒精消毒,又涂了治外伤的药,然后用纱布给她包扎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之前一点点从药房里买的,常见的治疗外伤的药,药魏亭不可能不准备。
之前一直出去给人看病都要用的。
魏亭担心楚令意有没有脑震荡,就问她:“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但楚令意现在把魏亭当敌人,不愿意同他讲话,一脸的倔强。
然长得好看的人便是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她受了伤,魏亭更不可能跟她计较。
帮她包扎了伤口,魏亭才开始想他们吵架的前因后果。
魏亭才发现自己确实不妥当,但也实是楚令意那丫头任性,跟人动手。
楚令意一个女孩子打魏亭一下倒不是说疼,只是行为过分,才让魏亭一时失了冷静,说了和离的话,却忘了这个时代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对女子来说都是极重的伤害。
在魏亭的记忆里,就听没说过晋朝有过和离的夫妻,而被休弃的女人,大多下场十分凄惨。
况且楚令意这样的情况,她先头名声已经坏了,低嫁入魏家,如果还被魏亭休亲,别人会怎么笑话她?就算不说别人,庆阳侯府老太太哪容下这种孙女,到时候哪里还有活路,怪道楚令意想也不想,毅然决然直接拿脑袋撞墙。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叫魏亭清晰地意识到,楚令意是自己的妻子,已经是他的责任之一。
再不能和之前想的那样,觉得既然人家厌他,索性魏自己远着些,连面都不用见,各不相干最好。
魏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态已经全然发生变化。
他让丫鬟出去。
两丫鬟只好一脸担忧地退出去了。
魏亭看着楚令意,问她:“三姑娘方才打我巴掌,言道我辱你,且说说看是何意?”
魏亭不笨,现下理智回笼,稍微一想就知道发现楚令意质疑他那句话有问题。
躺在床上原本偏着头闭着眼不看魏亭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眼睛倏然睁开,只见里头沁着冷冷的光,水盈盈的不自知。
“你还敢说,真个好不要脸面。”楚令意手指攥着被子说道。
魏亭眉梢一挑,一手将楚令意要半起的身体按下去,一边道“莫乱动”一时又出口问,“你听人说了什么?”
楚令意冷笑:“你自己做的什么事莫不是忘了,还想抵赖?”
魏亭略一沉吟,大概猜到楚令意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就算猜到,他也要让楚令意自己说出来。不然以后听到个什么事就先说也不说问也不问直接这种反应,恐怕没人能不生气。
魏亭自问是个俗人,不能免俗。
他云淡风轻的,“你不说?那我便去问那几个丫头好了。”
楚令意多要面子啊,当即就急了,一下子就拉住他的衣服,“不许去!”
但起来太急,才撞了一下狠的,就有点发昏头晕,一脸难受,还想吐。
魏亭正了神色,立即让她躺好,“难受了?别乱动。”
魏亭想着从大药房里弄点药出来给楚令意吃,意识往里一沉,见一个窗口果然刷楚了一种对症的药。wWW.ΧìǔΜЬ.CǒΜ
他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放医药箱的地方,打开佯装取药,实则借机将药房里的药买了下来。
取回来关后,看了说明书,倒了一杯水,端到楚令意面前让她吃,说:“不用嚼,和水吞下去即可。”
楚令意吃了药,魏亭打算让她先休息,明日再问。
谁知楚令见他站起来,会错了意,当即呜咽哭了起来,“你不准去问,你自己那种下流地方,叫人看见了,人家眼巴巴跑来跟我说,笑话我,你还有什么脸去问。”
她是忍着泣声地哭,无疑让人心疼。
魏亭回转身体,心中叹息,一边从妆台上抽了一条干净帕子,手上帮她擦眼泪,一边说,“莫要再哭了。为何听别人说,你想要知道,怎么不来问我。”
楚令意轻泣的声音颤了颤,漆黑水沁的眼珠慢慢看向魏亭。
魏亭轻在旁边坐下来,道:“我的确是去过琼楼,但我去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而是我有一桩事要跟琼楼老板谈。”
楚令意下意识就问:“什么事?”
魏亭淡淡笑了笑,回答她:“我是个大夫,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能防范一些疾病,琼楼那里正需要,他们老板便找我去商谈。”
楚令意边听心里边忖度,魏亭那话的意识其实很明确了,楚令意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魏亭说自己是大夫,琼楼的老板要从魏亭买东西那意思就很明了。
楚令意就算再单纯,也知道青楼里面的姑娘是容易得病的,寻常人家恐怕说一说都觉得恶心。她心高气傲没错,但并不是坏心肠,她知一般大夫都不会愿意给那种人治病,但魏亭去了她也不觉得如何。
唯一令她不能接受的就是魏亭去那里是吃花酒,拈花惹草的。
魏亭解释了,但想起这事楚令意心中依旧觉得委屈。
你道在琼楼外头瞅见魏亭的人是谁?原来是那日来拜访楚令意的那位陈姑娘,她的丫鬟那日在门口见过魏亭,认得,后出门在青楼旁碰见魏亭认了出来,回去告诉她家小姐,陈姑娘就急不可耐上门了。
状似关心,实则肆无忌惮将楚令意嘲笑了一遍。
当然楚令意并不好欺负,当时就将人抵了回去,冷笑道:“真真是陈姑娘的规矩好,身边丫鬟专往那些地方跑,竟也不知做什么去的,街上碰见个男子却还要好生看几眼,看完了还要回家告诉自己小姐,可是件乐事儿。”
楚令意嘴毒毫不留情,别人说一句她能回十句,别人虚情假意嘲讽,她能当面就踩脸回去。
当时陈小姐气得脸色涨红,却无可奈何,带着丫鬟气呼呼走了。
外人走了,楚令意当即冷下脸,她把脸面看得什么一样重要。能讽刺得陈小姐哑口无言,对魏亭这个害她被人羞辱看笑话的人自然是异常愤恨,于是见面就是一巴掌。
魏亭见她不说话了,这才继续:“你额头受了伤,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换药。”
楚令意不说话,魏亭且当她默认,将丫头叫进来之后才离开。
楚令意那屋子又是一阵忙乱。
此时天已经很晚,魏亭回了前院洗漱后就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魏亭洗漱打理好后过去了内院。
楚令意已经起床,丫鬟们刚帮她换好衣裳,她头缠着一圈纱布,看起来愈发弱质芊芊。
魏亭先帮楚令意上外伤药膏,换了纱布,又让她吃了两粒昨日那个药物,问她头还晕不晕,难不难受。
楚令意摇摇头。
刘嬷嬷对姑娘受的这事很担心,就问:“三爷,咱们奶奶额上的伤可会留疤?”
楚令意自己听到这句话手都顿了下,谁能对自己的容貌真的不在意不关心呢。
魏亭回说:“不用担心,我那里有治伤疤的药,回头拿过来,不用担心留疤。”
屋里丫鬟嬷嬷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心照不宣地留魏亭在这里用早饭。
厨下准备的吃食十分丰富,各色各样,一看就是两人份的。
魏亭挑了挑眉没说话,留在这里吃了。
朱笔在旁边伺候,默默记下魏亭的口味。
魏亭今日没出们,阎三秋过来了一趟,像魏亭汇报一些事情,魏亭这次让他把第二批安全套送去琼楼。
中午魏亭还是去给楚令意换药,朱笔伺候茶水的时候,特特试问了一句:“三秋是个姑娘家,三爷为何倒叫她往外头跑?”
楚令意看似在喝茶,实则也竖起了耳朵。
魏亭先愣了一秒,旋即就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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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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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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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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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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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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