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来夸去,反复一句:“哥你太厉害啦!”
吴窥江屏蔽了他一路,遥控开锁,要上车了,才回他一句:“你还想坐我的车?”
为了安抚被关了几日的憔悴心灵,吴佩汉逃出生天后,先换了辆超跑,才不稀罕他大哥的古板车。他乐昏了头脑,胡言乱语:“哥你车洗的真干净,哪家洗车店啊,我也去。”
吴窥江冰镇了一晚的脸可算被逗笑了,这个吴佩汉,要跟自己吃一样、穿一样,如果可能,还要行一样、住一样,最好把自己这身皮扒了再自己套上。
“回去吧,别人一个月,给你宽限三个月,一点进步都没有,你就自己滚。”吴窥江搭上车把手,窗玻璃上他的影子无遮无拦。他自己的影儿。琇書蛧
乐天派的吴佩汉滚了。
吴窥江还没开门,岂止能在玻璃上看自己的倒影。车身滑滑溜溜,哪里都是他的影儿!他步伐轻快,影儿糊了,绕车一周。夜里无云,到处干干净净。
谁给他洗的车!
之前有秘书助理,吴窥江从不关心,反正总会打点妥当。是而现在,他少有心思。
左右不是个事,裹者一袭寒气进车。开车回家,车库里,吴窥江抱臂看。
一辆沾了点灰,另一辆他才开回来。不用想都知道有人做好事不留名,车里的行车记录仪直接连保险盒,还怕抓不到活雷锋?
眉眼,都是熟悉的。小雷锋哼哧哼哧,累得额前泛汗,袖子卷到胳膊肘,脏手也不知道擦,直接抹汗。不见了,没结束,眨眼的功夫又回来,闷头继续。
是累了,刚才脱了外套。身子骨其实单薄。
吴窥江盯着领口,移不开眼睛。下巴喉结锁骨,一溜烟看下去。看不见的,他可以靠脑补,像一场春梦。
他想,幸亏他只有两辆车。
又想,他怎么能有两辆车!
这天多冷,两手冻得通红,手脖子以上白玉似的,平白的更触目。吴窥江四肢百骸里都蹿着一股严寒气。
一连几日林森都早走,钟在御见不到他的人,倒是发现影院里装了监控摄像。
夏还妃扶着扫帚,仰着脖子:“要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干啥,浪费钱。”
她是自顾自地说,无人理会。
吴窥江不是一意孤行,监控设备不足得关门整改,再顺理成章地铲了,也省的全市最大钉子户继续碍眼。加上前不久出了事,他所幸放弃。
百鹤低头低出了毛病,拧着脖子做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这个难度系数对他而言极高,完成度不够圆满,咯吱一声,可能大事不妙。
吴佩汉喂完猫,捧着猫粮罐回来:“我来我来,我学过正宗的泰式按摩。”
喂完猫就没阖上盖,天女散花,撒了满地毯,还尽朝尼龙丝里藏。
夏还妃气得跺脚:“当心点,哎呦,你这倒霉孩子!有钱没处花!”
吴佩汉手还没按上来,百鹤就没事人一样,对方是吴佩汉,他不敢像躲钟在御那样躲他。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是活泼好动。一股冲天的阳气,熏得他脑壳疼:“我好了啊,没事了啊。”
“唉百爷,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钟在御一来就干活,这位小爷不干活还尽添麻烦。夏还妃一视同仁,一扫帚过去,朝脚面招呼。
吴佩汉最臭美,穿了双新的手工牛皮鞋,不要温度卷起裤脚。他跳起来,咋咋咧咧:“夏姨你轻点,我皮肤嫩着呢。”
谁都不能跟夏还妃比青春貌美年二八,她叉腰,还没骂出口,吴窥江先替她报仇。
吴窥江给了吴佩汉兜头一巴掌:“瞎叫唤什么!当心把顾客都吓走了。”
吴佩汉委屈吧啦,捂着后脑勺,一瞥外面,明明都是被他一身威风的大哥吓走的,不过他不敢抱怨。打是亲骂是爱,自己人才实话实说呢,他当大哥最亲他。
吴窥江看吴佩汉就不要好,这个弟弟一事无成,再想想钟在御,愈发乖得不行。他一来惹得几人噤若寒蝉,于沉默中问:“人呢。”
还能是谁?
钟在御呗。
吴窥江只会找钟在御,夏还妃回:“七号厅地上沾了泡泡糖,去铲呢。”
又乖出人一腔心酸,吴窥江没发话,吴佩汉闹心地插嘴:“好些椅子底下都有,可恶心了。”
一巴掌没打皮实,吴窥江补了一脚:“你去,都给铲了!”
吴佩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拂逆大哥,更不想沾阳春水。铲泡泡糖?恶心到家了,就说:“我明儿叫钟点工过来干呗。”
“那你也别再来了。”吴窥江霸道极了,“干不完别来见我,也别让我发现哪里还有泡泡糖!”
吴佩汉掰着自己什么粗活都没干过的手指,指腹又软又糯,唯唯诺诺地答应。
吴窥江一走,夏还妃幸灾乐祸,拍了拍吴佩汉的肩:“这算什么,搁以前,都是端屎端尿地伺候师父,师父要揍你,你都得递藤条。你哥客气的了。”
没人乐意跪在地上铲泡泡糖,钟在御也不乐意,他各个厅巡查一番,这块太明显,有碍观瞻,不能叫顾客恶心。杂物室有小铲子,铲了,卫生纸裹一裹,忍着天旋地转,步子虚浮,扔进垃圾桶。
钟在御没站稳,来不及扶墙,最后被人提溜得稳稳当当。他一看,吴窥江面冷似铁,在生气,也没那么像。他小声,央求般:“老板?”
在吴窥江眼中,他是提溜小狗。钟在御觉得,他是提溜个罪大恶极。其他人见怪不怪,今天大爷是带着脾气来的,一准得逮人撒气。
吴窥江把钟在御提溜进办公室,往里一扔。关上门,干什么坏事似的,还反锁了。
钟在御没头没脑,不知哪惹得他了,不敢看,咕哝一声。
“你叫我什么?”吴窥江耳尖,又时刻留意呢。
钟在御刚才叫的是“大爷”,下巴埋得直戳领口,审时度势,伶俐又市侩地改口:“老板。”
“冷么。”
郎心似水,温度恰到好处。
钟在御手尖挑着一簇火,叫他攥着,暖得浑身通透。吴窥江的掌心有薄茧,平日照顾百威明,亲力亲为。他只想老板也是辛苦,他也干家务,手都没那么糙。
吴窥江大脑空白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坐在办公桌上,还不要脸地攥着人家的手。整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想,都是在潜规则下属。
于是,他故意:“狗爪子冷吗?”
什么狗爪子!钟在御心里藏了个小本,记着呢,第二回了!他气得抽回手,装模作样地甩了甩,还不忘白一眼。
吴窥江想多可怜啊,人家都是站在水平线上,平行着追逐打闹,到他这里,捧着怕摔的是玻璃珠的自尊,含着怕化的是一忱热情。这种高难度,放眼过去,展望明朝,也没谁能碰上了。
人家大爷一掷千金,他要他的阳春白雪。
吴窥江把手藏在背后,明明心里疼得抽搐,开口又是一腔的坏:“怎么想的,嫌弃你坐过的车太脏?不入眼了?还是被人看见丢脸了?”
这误会大发了,钟在御急赤白脸地解释:“才不是呢,是我白白坐了那么多回车。”
吴窥江在笑,显然是逗他玩。
钟在御也不是颗软蛋,他一心想报答,好心却被当驴肝肺,手上被捏过的地方又疼又酸,老虎钳啊!
“脏死了!就是脏死了!没丢我的脸,也没丢你的脸,转丢影院的脸了!”吴窥江越笑,钟在御就越是止不住,饥不择食地龇牙,“附近的人都说影院老板的车脏死了,人也邋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天天往泥坑里开。我连续擦了两回才给擦干净——”
吴窥江好不容易憋住笑,轻飘飘的一声,半道子截了:“笨,那是因为我有两辆车。”
“你买两辆车?开一辆看一辆?”钟在御岂止被截了话头,糟糟的心也被拦路抢劫。
傻起来时眼冒精光,一定又在想什么好吃好喝。喂娇气了。骄奢淫逸,什么时候能排到第三个?吴窥江抬手,想弹他个脑瓜崩儿,还挺舍不得,“单双号限行!我轮着开。”
钟在御“啊”了一声,想到是为了百威明,讪讪的,毕竟曾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没那么容易糊弄:“可你不是晚上开来,凌晨过了才走吗?单什么双号啊?没限行啊。你就是钱多了烧得慌,买两辆车!”
脑瓜崩儿还是挨了。
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哎呦”一声。钟在御觉得这下能算功过相抵吧。
额前泛着一片红,像种了颗草莓。吴窥江瞧着乐:“行了,以后继续丢着脸,洗了一回管送一年的,你算算,要我送你几年?”
“两、两年。”钟在御莫名其妙,怎么又上人家车了?“可我早上还要去接林森!”
又他妈的发小闺蜜小森林,怎么哪都有他,坐个车还想着顺道捎个。吴窥江睁眼,细长的眼都气圆了。
钟在御不过是暗示自己是个麻烦精,顶天的烦人,要不算了?
吴窥江转弯抹角地误会:“再拒绝就甭骑车了,连上班我也一块接,往后除了我的车,你谁的车都别想坐。”示个好跟威胁清白似的,给点好处还得另辟蹊径,他快无话可说了,“再说还能给你说个戏?”
这话说到对方心坎里,小脸上喜气洋洋,可吴窥江的坏入骨入髓,“别再接要念经的戏就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超渡我呢。”
他煞有介事的一叹气,瞄着盯着,恨不得烙在眼底,你倒是超渡我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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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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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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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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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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