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来应聘过,人家嫌年龄小,不敢录用。就算是去餐馆饭店,也只能待后厨刷盘洗碗,就怕被查身份证。要是同林森一样,心灵手巧,有份傍身手艺就好了!
红艳艳水桶挂在车把手上,一路尽打膝盖头,钟在御溜溜达达地骑,琢磨还能做什么活。思来想去,好像做过的最合适的,是在片场做零散工。之前送盒饭的临时有事,他和林森去帮忙,一天给五十。
车头不知怎么的,尽往山脚下偏。
山脚下都是室内摄影棚,钟在御想他远远看一眼,总不违规。
巧不巧地,撞上老丁,老丁也是袁哥手下拔尖儿的一个,擅演谄媚阿谀的角,入镜就有话。他和林森关系好,见到钟在御爱屋及乌。
钟在御见他,乐得差点合不拢嘴。
老丁得意地在额头抹了一把:“得了,我去植个发,回来你俩就滚犊子了。”
钟在御“哦”了一声,看不习惯,但违心地夸他:“年轻了不少嘛。”
“可不是,我的演艺事业都叫这个头给耽搁了。你个瓜娃子还敢来,快点走吧,袁哥发话了,你俩要是敢靠近摄影棚,见一次打一次。”
“为什么。”
老丁一瞪眼:“我怎么知道你俩怎么惹他了!”他也好奇,传闻两人把袁哥给惹了,但究竟怎么个惹法,无人知晓,左右两个帅哥,肯定跟下半身有关。
路上耗不了时间,这天上班,钟在御又来早了。他把水桶连同自行车一并锁在外面,百洁布装进书包。等百鹤来开门期间,他藏着心里的激动,期待吴窥江先来,就立马悄悄地把车洗了。
吴窥江没等到,是百鹤先来。
钟在御望眼欲穿,但他想,这是一如既往。
不是答应他早点来吗,不守信用。
第三个来影院的依旧不是吴窥江,是个陌生男人。三十上下,实在是普通。现在就算是奥斯卡影帝来了,也填不满钟在御心中的窟窿。
男人同百鹤打招呼:“百爷,来得早。”
百鹤与他相熟,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他:“不早了,你直接上去吧。回头一块吃夜宵啊。”
他走了,百鹤见钟在御不明所以,就说:“平时就是他来拷片子,这几天顺便当一回放映员。”
钟在御岂止是不明白,他问:“百威明呢?不是他放?”
百鹤说:“大爷带他出国看医生,这几天都不在。”
钟在御傻眼,不是答应过他吗?来晚就算了,竟然不来!不过他更诧异:“你知道我知道了?老板还叮嘱我不要说出去。”又觉得这话有歧义,仓促解释,“是叫我不要把我知道了的事说出去。”
这个吴窥江,放他鸽子,背地里,还把他供了出去。
可……也不太可恨!
百鹤一心一意打扑克,头也不抬:“不说给我听,怎么跟你说。”对家都等他,他点了几次牌,花落谁家,没个头绪,“听说你给他送饭。”
钟在御怔怔,不知所措。
“谢谢。”百鹤声若蚊蝇,终于出了大王,无人敢应。他又说,“等你能上手,大爷也能松开手。不能因为威明再耽搁他了。”
百鹤不敢见他的亲孙子,他想起暮色渐渐四合的时候。
吴窥江用外套裹着百威明,紧紧相护,迎着疾风人流。而百威明不怕,没有畏惧的动作眼神,也牢牢贴着旁边的人。
冯医生那事出了后,吴窥江立即联系国外的心理医生,做好百威明的心理功课,租私人飞机,分秒必争地赶去。wWW.ΧìǔΜЬ.CǒΜ
百威明白天睡觉,夜里精力旺盛。吴窥江在车上就担心,结果直到上飞机入座,也没有吵闹。他有一切的生活能力,却沉静在过去的时间里,徘徊反复。吴窥江给他扣安全带的时候,他还垂眸寻问:“四天吗?”
“嗯,只要四天,四天后就飞回来。”吴窥江想,看他,多正常的人,明白有四天的空窗,也甘愿接受。
百威明安安稳稳蜷缩在座椅里,睡着了,呼呼的声音伴随节奏。
吴窥江静静看了会,转而看向窗外,想起还有人也是如此。没能打招呼就走,他怅然若失。可打招呼,又算什么,他究竟算什么?
若是不打,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吧。那不成,免得趁他不在,没日没夜和发小亲亲我我。当他不知道?堂而皇之在他眼皮子底下,上班呢,但凡打字聊天,对方都是发小。
左忖右度,最后成品:“我上飞机了,马上起飞。食言了。”
另有其它字,打过。
一一删光,怕暴露太多。
钟在御才记下的仇,叫这十几个字抹干净。他速回:“知道了,没关系。我会看好影院的。”
吴窥江光速:“嗯,我知道,交给你了。起飞了。”
飞机还没动静,最后三个字,全是落荒而逃。
百鹤都不知道吴窥江什么时候回来,钟在御不敢问当事人,随身携带水桶,一连接了林森几次,次次被嘲笑。
“你就不怕人家洗干净车了?”
“那我就再洗一次。”
“有意义吗?你擦了他也不知道,你跟他说一声哎。”想到钟在御的为人,林森趴着车把,忽的转身,“你不准备跟他说吧!”
钟在御默认,那吴窥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心里念念叨叨,一心想擦车补偿他的雪中送炭。那之前还有几次相送,送的人主动,被送的没有拒绝,算来算去,几多次,早就理不清了。
他摇摇头,不作他想,只要报答。
影院内换了地毯,请了工人修理坏损座椅。这日百鹤终于说,明天吴窥江就回来了。吴窥江不在的这几日,吴佩汉似乎也抓紧时间偷懒,一直没来。
百鹤又补充:“大爷不在的最后一晚,大家加油干!好好干!”
此时就两人,难得这么有干劲,最后几个字几乎吼出来,吓得门口路过的人好奇张望,好汹汹一老头。说完他低下头,开始打今晚第一场扑克,希望一夜手气绝佳。
钟在御呵呵地笑,接到夏还妃的电话。她迟到钟在御都习惯了,吴窥江不管,他也不管。
夏还妃有事相求:“我在染头发呢,哎呀,没料到要用那么久,还要漂,我只染过黑的呀,第一次漂白呢。可能要晚一会,一两个小时吧。午夜场肯定赶回来。”
钟在御无所事事,没多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百鹤他的答话就知道是什么事,德性,嗤之以鼻:“又不来了?”
钟在御替夏还妃说说:“来,就是晚点。我去扫个厕所,马上回来替你检票!”
百鹤义正言辞:“扫你的厕所,我用得着你瞎操心!”
前两天上映新片,今天的人还不少。钟在御其实有点不情愿扫厕所,拿了块抹布,摘下画框,一一擦拭。顶端脏的厉害,夏还妃平时只随便抹抹,他擦完后,跟新买似的,愈发显得他勤快。
一场还剩十分钟,百鹤提醒钟在御,赶紧滚去代夏还妃收垃圾去。
就这时候,一个平头男人跑出来,神色慌张,看见穿工作服的人,如见救星:“我的包丢了,刚才看电影的时候!是被人偷的!肯定是被人偷的!”
钟在御被他扣住双臂,明明是臂膀,他如同被抓住了肺腑,窒息。
百鹤罕见地离开检票台,疾步走过来:“怎么回事。”拦着他抓住钟在御的手,试图掰开,不动分毫,“有话好好说,兄弟,不要动手!”
“滚你妈的老头子!老子包丢了!你们说说怎么办吧!”那人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肯松手。
“甭管你丢什么,先松手!”百鹤声如震雷,厉声道,那一张岁月的脸,全是威严,他骂钟在御越狠,心里就越惦记,一字一句,“松!手!”
他看了眼百鹤,狠戾地瞪了眼,才松手。
袖子被揪出的凸起久久不退,钟在御终于得到解脱。
男人伸出手指,指着百鹤的鼻子,挑衅:“谁是老板,你是!你说怎么办吧,我包丢了。”他反复强调,愈发狰狞,并以此为傲。
百鹤眯着眼,根本不怕:“我一直守在门口,根本没有人走出去。”
“那小偷就在这里面!嗯——都叫出来,别他娘的放电影了,赶紧关了!”男人叫嚣着,嗓门本就大,似乎能穿透隔音壁。
钟在御想起他是经理,义不容辞:“你小声点,根本就没有人出来,说明你的包还在里面,不信,我们有监控。”他拽了拽百鹤的袖子。
百鹤满腔愤懑,化为虚无,没了底气:“没。”
那人乐了,不敢动老头子,还敢于欺软?他从下而上地盯着钟在御,如野狗盯着食物:“听到没有?没有摄像头!”
他故意地,重重地拍着钟在御的脸。
啪啪啪,钟在御疼得厉害,恍然醒悟,没有受害者的语调,他是来找茬儿的。捡着这时候,吴窥江把影院暂托付给他。
那人一把把钟在御推倒在地,“一间一间的找!我的包十万块!国外买的!名牌,懂吗?见过名牌吗,穷鬼。”他嚷嚷着,就要动手,打扰顾客。
钟在御连忙爬起来,挡在他身前,灯光橘黄,叫好看的少年沐浴成琥珀色:“你要多少?”
他心满意足,粗短的五指张开:“五千!”
送走一波顾客,钟在御靠着墙,呆滞地看着短信提示余额,目光里没了神采。
百鹤走过来并排,他站定,算不上安慰:“这人应该就是专门碰瓷的,回头跟大爷说一声,赔偿给你。你做的挺好的,老头子骨质疏松,要是被推了,指不定摔断尾巴骨呢。”
钟在御像是嗓子发了炎,肿胀着,堵住喉咙。其实哪儿都疼得厉害:“你别跟他说。”
他?吴窥江?
百鹤一愣,盯着他,不解。送了财,受了屈,还要打碎牙齿和血咽,年轻人能忍这口气?
老板知道了,得多失望,会不要他了吗?钟在御分不清是怕他失望多点,还是怕丢工作多点,他眉眼耷拉,还剩下一腔稀巴烂:“我是经理,我该管理好的。老板知道了,我还怎么干啊。你别跟他说,我不要赔偿,成么,百爷?”
两个身影虚幻重叠,百威明十七八时,也是如此。百鹤心里堵得慌,终于点头:“行,我不说。”
钟在御略略松了口气。
夏还妃踩着午夜的点准时到来,一头温和的粉色,没穿旗袍,换了身套装裙。钟在御远远地看,手里还拿着抹布,刹那间,无法呼吸。
百鹤大大咧咧地嘲讽,振振有词地说她一个人就抹黑了市容。
“呸!我脸大美,这是旺夫脸!不识货!”夏还妃胸有成竹,拉着钟在御要求公正审判,问他,自己美不美。
钟在御呼吸畅通,猛地一点头:“美!”
凌晨风大,钟在御骑车时被枯叶拍了脸,剐蹭得那侧脸重又火辣。
林森今天尤为开心,欢天喜地跑来。
亲密无间的关系让钟在御暂时忘记不适与委屈,也跟着笑。
“别傻笑了,送你的。”林森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他。
钟在御单腿撑着自行车,发现怀里是张软乎乎的毛毯,浅褐色,正如秋尽了,即将入冬的颜色。他喜不自禁,用脸蹭:“哪来的。”
林森往横杠上坐:“顾客忘拿走的,我想着你晚上要在更衣室睡觉,越来越冷了,有空调没?”
钟在御把毛毯塞进书包,鼓鼓囊囊的一大坨,他背好才说:“有!”
林森佯装要收回:“靠!你还给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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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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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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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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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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