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马车上,掀开一角帘帷往外望,漫天的鹅毛大雪,几乎把整个京城覆盖,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积雪没过脚踝,他们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清脆的响,再拔出来再踩下去,一步步行得十分艰难。
街道两侧铺子的屋顶都叫雪压了一层,只露出一线瓦黑的屋脊,铺子有许多家关门打烊,唯有茶楼酒肆和点心铺子还开着,腾腾热气从窗棂往外散,看得秋昙心里痒痒,也想去吃一碗热汤。
“二爷,奴婢想……”秋昙回头,却见秦煜正望向街道另一侧。她循着望过去,只见街道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枣红色的骏马,车帘是藏青色绣波斯纹样的,坐在前头的马倌生得高大威猛,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也朝他们望了过来。
秦煜倏地放下帘帷。
“二爷,怎么了?”秋昙问。
“没什么,”秦煜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你这样怕冷,后日我去书院时你就待在府里,不必跟着了。”
“可奴婢不想整日待在院子里,”秋昙道。
……
一场雪直下到后半夜,次日一早,打开门,皑皑的一片。秋昙同绿浓等人在院子里堆了几个雪人,还用竹筒收了些雪,储起来泡茶喝。
又过了一日,日头出来了,整个院子都清爽明媚起来。
秋昙换上了自己最素净的一件豆绿色素面长袄,配素白的夹棉裤子,而秦煜则命守诚寻了身寻常人家常穿的灰褐色夹棉直裰,秋昙用同色发带为他束发,然而愈是穿得朴素,却愈显出他一身清贵之气,尤其他还坐着紫檀木雕花的轮椅。
秋昙想着,秦煜是扮不了穷了,于是给他换了件朴素的鸦青色锦袍,右胸口镶着一片小孩儿巴掌大的白虎纹样的玄铁,而后推着他出门,坐马车往前日与胶东王约定的乌衣巷去。
秦煜的马车到巷子口时,恰好胶东王也到了。
这儿是平民的街市,为不显得太扎眼,胶东王及其两个护卫也都做寻常打扮。
他们下得马车便直往秦煜这儿来,与他同入巷子。
日头正当空,屋顶上那层厚厚的积雪露出微微的粉色,渐渐变成金,像洒了一层金粉。
巷子里横七竖八都是巷道,道旁都是人家,冰雪消融,屋檐滴水,滴滴答答的,因屋子多,渐渐成势,行走在其中,仿佛周围在下大雨。
到了巷子深处,便见先前来过两回的那院子,胶东王亲自上前叩门,一书童过来开门,他显然认得胶东王,对他们十分恭敬。
秋昙推着秦煜入内,四下扫了眼,只见东西厢房各有两间,只有东边两间厢房正在讲学。
他们走过去檐下看,只见一须发灰白的夫子盘坐在一矮桌前,底下大约五十个学子正襟危坐,他们穿的衣裳要么单薄,要么洗得发白,只有少数几个能用得起手炉。
夫子是庆熹二十三年的进士,在翰林院供职二十年,甚至有几年秋闱的考题便是他所出,此刻他正命底下学子就去年秋闱的试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阐述其观点。
几人不忍打搅,便随那书童往西厢房去了。
西边两间厢房里也都布置了桌椅,书童领着二人往其中一间去,随后奉上茶来。
秋昙抚了抚那鸡翅木的椅子,笑对秦煜道:“二爷,这椅子是鸡翅木的,贵得很,若换成寻常桦木做的椅子,买桌椅的钱就能省下一大半了。”
秦煜颔首,“不错,不仅是桌椅,我看他们用的砚是徽砚,想必也是钟茂清采买了分发下去的。”
胶东王道笑道:“果然我们这样金窝里出来的,不懂得省银子,伯伦放心,新的采买我已寻好了,开办一个学塾应用多少银子,他会替我算好,到时我给父皇上书时写明了,便好向户部支取。”
秦煜颔首。
不多时,从外走进来一面黄肌瘦、眼睛黑亮的七八岁小儿,着茶色小短袄,肩头膝盖处打着补丁,他手捧一黑瓷碗,碗里放着三四个小儿拳头大的白面馒头。
“几位恩公吃馒头,”他将碗举到胶东王面前,乌溜溜的眼睛直望着他,“我娘要我多谢几位恩公给我书读,教我识字。”
胶东王微愕,秋昙和秦煜等人也诧异。
一旁的书童忙上前解释道:“回爷的话,这是巷子里的孩子,不仅他,还有另外十几个,他们常在门外探头往里看,一看便是一整日,奴……我看外头冷得慌,便让他们进来了,谁知他们都爱趴在东厢房的窗户口看夫子讲学,我又怕打搅屋里的人,便让孩子们进来厢房,每日给他们发放纸笔,教他们习几个字,他们的爹娘便常送我们东西,有自家摊的煎饼,做的馒头,还有自家种的菜,爷别看这馒头寻常,他们家贫,一个月才能吃上两次嘞!”
胶东王听了,这才接过那馒头,看了眼便放在一旁的书案上,蹲下身问他:“你也想读书?”
那小孩儿重重颔首,眼里闪着光,“俺娘说,俺不读书一辈子只能在街上摆摊做馒头,读了书考了功名就能坐马巡街,一家子都跟着风光哩!”
胶东王笑了笑,道:“这巷子里除了你还有多少人读书?”
“还有三十几个,都在那屋里,俺领你去瞧?”那孩子丁点儿不怕生,拉着胶东王的袖子便要去。m.xiumb.com
胶东王温和地拍拍他的手,道:“你先回去,我吃完了馒头再去,可好?”
那小孩儿果真就放开手,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拱手礼,这才转身小跑出去了。
秋昙心说着孩子又懂事又可爱,她向秦煜耳语了几句,便跟着出了去,在屋外拦住那孩子,从自己荷包里抓了把糖果递给他,“这个糖好吃。”
那小孩子见了糖果便两眼放光,伸出双手过来接着,“谢谢姐姐!”说罢将糖往自己衣兜里塞了,而后他仰起小脑袋,天真地问:“姐姐,那馒头不是俺娘让送来的,是一个俺不认得的哥哥叫俺送的,姐姐也给他几颗糖果吧!”
秋昙心头一紧,“那个你不认得的哥哥在哪儿?”
小男孩儿指了指大门口,“他就在那儿,咦……怎么不见了?”说着便往门口小跑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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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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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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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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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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