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面前哪儿有什么林子,什么姑娘,只有绿浓立在床边,正叠几件桃红色的肚兜和马面裙。
绿浓看了眼秋昙,见她虽醒,却神色恍惚,笑道:“看睡迷了吧,早说了白日再想睡也忍着些儿,不然夜里睡不着,次日起来还是没精神。”
秋昙讷讷应和着,撑坐起身,呆愣良久,她才仰头问:“绿浓,我睡了多久了。”
“不多久,就我去收个衣裳那一小会儿,”绿浓一面说一面将叠好的衣裙放进包袱里,继续道:“方才我收衣裳,看见几个护院守在柴房边上不许平贵管事出来,吴妈妈把他的老婆儿女赶上马车,命一护院护送着往道上去了。”
秋昙摇摇头,“天都要黑了,不住一晚再走,非得赶着这时候么,难道今儿能到得了府?”
“听说是那哥儿哭得厉害,吴妈妈听得心烦,”绿浓说着,把包袱打了个结,放在通铺上自己那一头。
秋昙这便也掀了被子起身,与她一块儿收拾。
“姐姐,还有件事儿……”绿浓抿了抿唇,略带犹豫地道:“罢了,还是明儿咱们离了这里,路上说吧。”
秋昙哼笑了声,挠她的腰,“话说一半又不说了,是故意的不是?”
绿浓教她挠得受不住,咯咯咯笑起来,一面推搡一面求饶道:“好姐姐,说说说,我说,是那两个叫庄头和管事逼死的小姑娘,她们那晚就住在咱们这屋里,后头人死了屋子也就再没人敢来住,到咱们来才收拾出来。”
“什么?这屋子……”秋昙瞬间脊背发凉,她四下扫了眼这屋里,分明天还没黑,她却觉屋里每一处都黑洞洞,阴气森森的。
不由得,她又想起方才的梦,不仅这个梦,还有原先的那些梦,梦见两个头的蛇,梦见一对双生姊妹走进屋来向她打招呼,梦见她们在林子里上吊。
不仅是梦,还有这几日恍恍惚惚睡不着觉,还有丫鬟们让她去庙里拜神,还有那疯妇不把旁人认作女儿,偏把她认成女儿,还有……还有她听见管事的说平贵等人如何迫害两个小姑娘时,她竟好似感同身受,抑制不住,发疯似的要打他。
凡此种种都透着古怪,她不禁头皮发麻,呢喃着:“住不得了,这屋子住不得了!”说罢转身便往外跑。
绿浓见状,先是一愣,旋即又指着秋昙笑起来,“说好明儿路上再说,你非要听,可吓住了吧!”
秋昙由她去笑,她承认自己就是怂了,就是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待下去。
她一口气跑到秦煜屋里,激动地冲上去问:“二爷,咱们是明儿走么?”
秦煜搁下书本,抬眼看她,见她一脸虚汗,面色浮白,便道:“明儿一早便去簸箕庄,不过我看你这样子,怕是要先请个大夫来。”
秋昙深吁一口气,抚着胸脯道:“明儿走便好,明儿走便不必请大夫了,”说罢掏出帕子抹着额上的汗,走上前,“二爷,这几日奴婢又是跌倒摔伤又是精力不济的,夜里都是守诚伺候您,不如今儿便由奴婢来伺候吧?”xǐυmь.℃òm
“你?”秦煜直盯着她,疑惑她方才出去时还生着气,才一会儿功夫又急急跑来说要给他守夜。
“不必了,”他道。
“要的,二爷,就让奴婢来吧。”
秦煜不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秋昙知他怀疑自己,不由地低下头揪着帕子道:“二爷,奴婢那屋子是叫平贵逼死的那两姐妹住过的。”
秦煜呵的一笑,他就知道秋昙不是因心系他才愿意过来的。
“你怕了?”
“奴婢不怕,”秋昙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奴婢和二爷一样,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可奴婢要贴身伺候您,还是少沾些晦气为好,您说呢?”
秦煜冷笑,不答她,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
秋昙瘪了瘪嘴,心道秦煜既不言语,那便算作答应了,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留在这屋里。
……
入夜,秦煜沐浴毕,由守诚伺候着上了床,便换秋昙进来服侍。
秋昙知他每日睡前必要看几页书,便将他白日看的那本《春秋》拿过去。
“不必了,熄灯睡吧,”秦煜平躺下,合起眼来闭目养神。其实他是怜秋昙这几夜没睡好,便不看书了,好让她也早些去歇息。
秋昙应是,这便将书本搁在矮几上,放下罗帐,把几个角塞进褥子里,随后她去吹熄了蜡,只留下螺钿小桌上那盏灯,便自去屏风后睡了。
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眼,借着小桌上那一点拳头大的亮,望着竖屏后秋昙隐隐约约的倩影,十六岁少女的身子已经长成,侧身睡时峰峦起伏,十分惑人,那样朦胧神秘的美丽,比直白地欣赏她标志的脸蛋更有意趣。
渐渐的,秦煜眼神迷离了……
屏风后的人忽转过身子平躺下,不多时又侧起身子,如此反反复复,辗转反侧,屏风上的影子就像搅乱的一池春水。
“不是我,不是我……”屏风后传来秋昙不安的呢喃,秦煜惊醒了,听着她声儿愈来愈大,甚至带上了哭腔。
他心知她是做了噩梦,便喊她:“秋昙,醒醒!”
然秋昙却醒不过来,她哭叫着喊救命,声口听着又无助又可怜。
秦煜听得心口作疼,于是撑着身子坐起来,借着微弱的光,伸手去够放在脚踏旁的轮椅,口里也高喊着:“来人,快来人!”
可此时已是深夜,隔壁的绿浓睡得死熟,檐下也没丫鬟小厮守夜,无人听见。
而秦煜实在着急,手指触及轮椅时不防身子也探出大半,只听“噗”的一声,他从床上栽倒下去,腰上膈着一个不知什么,疼得他闷哼出声。
而秋昙恰好梦见自己上吊时踢了凳子,那凳子也倒地发出“噗”的声响,她猛地张开眼,惊坐而起,因梦里窒息,她便捂着喉咙大口喘息,晶莹的汗珠子顺着额角直往下落,她抬手一抹,脸上不仅有汗,还有泪。
“秋昙!”秦煜再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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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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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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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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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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