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大部分时间都在寄宿学校的宿舍教室食堂搞三点一线,别说那种偏摇滚性质的livehouse了,我大部分时间的娱乐活动都是后山抓黄鼠狼,小一年练下来,连山上有几窝打洞的老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钉崎评价我为野性的呼唤,认为我该参加荒岛求生,和贝爷互论长短。
钉崎也算半个乡下人了,但是她向来爱收拾自己,虽然没有隔壁学校真依那种从头顶到脚尖都整顿的精致,但是她出门前那一套也够让我大开眼界了。
然后钉崎抓着我脖子,给我抹了一脸防晒霜,嘴里念叨:“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教一个女的皮肤护理的一天。”
我刚要跑,她又把我逮回来,按着我要给我上全套眼影眼线和卧蚕粉底液,我一边爬,一边喊放过我。
“行吧,强扭的瓜不甜。”钉崎撇撇嘴,然后就逮着还傻乎乎在原地收拾桌子的虎杖去给她看衣服,我大松一口气,端着盘子溜到了厨房。
厨房里哗啦啦地,伏黑弯着腰在刷锅。
他眼睫毛很长,日常面无表情,垂着眼看的时候有一种让人脸热的认真,我觉得那锅被他看得都有点招架不住。
我放下盘子,给伏黑抱怨:“我有这么黑吗?钉崎一定要整我脸。”
伏黑从善如流:“还好。”
“对吧,我也觉得,我舍友都说我天生丽质,差一点就能迷倒万千少女了。”
“差个性别。”
“你还记得吧,我妈说当初怀着我,去医院做b超,医生都说我是男的,生下来她都吓一跳以为抱错了!”我撑着厨房的台面就坐上去,嘴里说个不停,“我要是男的,现在女朋友都不知道几个了……”
“你睡醒了吗?”
“……”
我深吸一口气。
“咱们小学的时候,过年我妈带咱们去寺庙里求签,我不求到过桃花运的那个吗?”
“那个都是街边的小摊子,连津美纪都不相信。”伏黑说着把洗干净的锅推给我,让我擦干净。
我老老实实从台面上滑下来,随便拿布子在锅上画圈圈。
我妈人在异乡毫不把自己当客,信仰文化也交融合并,过年反正不能回国,就拉着一大家子随着日本人传统习俗,除夕那天一家人吃大餐看日本电视台的新年节目,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寺庙那里点签算命。
寺庙的门前很是热闹,人挤人的,大人们的腿和柱子一样摆来摆去,抬起头都看不见天,我妈老是害怕我们丢了,于是她一手拉着我爸,一手拉着我,我爸拉着津美纪,伏黑拉着我,很多次都是一堆人挤过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我和伏黑了。
伏黑就一脸司空见惯,毫不惊慌地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两人一起牵着手站在那里。
我妈一扭头,两只手都空了,我爸丢了,我也丢了,连着我们两个牵着的伏黑津美纪也没影了。
我觉得我妈那时一定在心里第一万次骂我爸和我爸的女儿都是傻的,然后再第一百次质问这个世界,为啥她英明一世却摊上这么一对父女。
我第一次走丢,看着那人来人往陌生的街道,如果不是伏黑一直用眼神鄙夷我,我肯定要哭出来。
“伏黑,我们走丢了……”
伏黑毫不意外:“你妈让我牵着你,津美纪牵着你爸,就是知道你和你爸一定会丢。”
“我爸也丢了!”
我狂喜,顿时鼻子也不酸了腰板也挺直了,只因为我妈要是骂我一定会追根溯源骂我爸,我爸又是二愣子,顶上几句嘴,我妈就完全不会骂我了。
感谢我爸是个二愣子!
我妈后面找到我们两个的时候,伏黑还找到了同样流落人海的我爸和津美纪,那一刻我觉得我妈看伏黑的眼神,和看我和我爸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扯扯我爸的手:“爹,咱们失宠了。”
我爸完全听不懂。
伏黑擦干净手,拿过那一堆盘子,顺口说:“我还记得,你去寺庙的每一年,都抽到了大吉。”
好像确实是有这件事,我回想了一下:“是这样,我也记得,你手气太差啦,每次都是大凶。”
“我也没放心上。”伏黑说着,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柜子里,他走到我旁边,说起今天晚上的事:“你们既然七点去,几点回来?”
我不再想关于大吉和大凶的事情,仔细想了一下,抬起头告诉他:“钉崎说要开三个小时,不过她说很多时候都会延时。”
抬起头的时候,我又看见他那浓密的眼睫,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搓搓自己的脸,提个神,让我不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十点……这么晚啊。”
不好了,他皱起眉,两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好看了,好像水面出来波纹……
白佳乐,振作起来!那是你的兄弟!
诶不对……现在是男朋友了……
更不对劲了……
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厨房好像连上了抽氧泵,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伏黑眨了眨眼,我深吸一口气一个后仰,刷得拉开厨房门,看了门外花枝招展的钉崎洗了洗眼。
钉崎容貌浓烈,皮肤白皙,四肢发达,全身洋溢着力与美,我看见她就觉得气都顺了。
果然……男人是毒药,不能沾啊。
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我周身一抖,讪笑着扒拉掉伏黑的手:“干啥呢干啥呢,咋还动手动脚。”
伏黑有点高,弯下腰,在我耳边说话,搞得我耳朵痒痒的。
他说:
“你干嘛堵在门口不出去。”
我和钉崎终于在下午两点出发了,伏黑在我们走之前告诉我,他会在晚上去接我们。
我完全不觉得我和钉崎在晚上会被抢劫,光钉崎那暴脾气,劫匪跳出来估计连“把钱交出来”都没喊出来,钉崎就能送他先来一个脑袋着地四脚朝天了。
到时候都不是劫匪抢劫,是我大半夜抱着钉崎的腰求她放过躺在地上的这个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走上歧途的可怜劫匪大叔,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们到目的地的时候,才不过三点,我还没来得及问钉崎为什么来这么早,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纸袋子,给我撕了一半。
然后,我看见了长龙。
准确说,是一队人,已经排了少说一两百人了。
钉崎恨道:“这次都这么早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得比我们还早!”
她排到队伍后面,把纸袋子垫在台阶上,坐下来,让我坐她旁边,微笑着告诉我,我们要占好位置,一直到晚上七点入场,这样我们才能在今天晚上的演唱会站在前面。
只为了至少能看见台上歌手的衣角。
“如果我们挤得给力,那么今天歌手“跳水”的时候,我们连衣角都能摸到了!”钉崎激昂地说。琇書網
(注:跳水是演唱会现场,台上表演人员唱到high,从台上跳到人挤人的人海里,让观众接住他,把他抛起来,这也是很多粉丝接触偶像的机会)
我本想说她想得太过艰难,没想到我们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后面就陆陆续续又排了七八个人,等我抱着膝盖睡了一觉起来后,再往后看,已经是又一条长龙了。
我闭上嘴,再不说话。
同时为今天晚上要挤到这人堆里的我自己默哀了三秒。
钉崎两眼放光,整个人洋溢着她要梦想成真见到偶像的幸福,我这才知道,今天这次livehouse里有一个乐队,是钉崎在老家就很喜欢的,她在乐队起于草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之后一直留意着,直到乐队大获成功声名鹤起,走入了东京这个大舞台。
我获得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来自钉崎的乐队安利,等我已经能对着照片叫出每个人名字和他们的八卦后,七点终于到来了。
我一个混子混在这一堆嗷嗷叫的真情实感粉丝堆里,和个风筝一样被钉崎拉着胳膊在人海里奋力游泳,等终于站定,我有几秒钟觉得我的脚还没着地。
我旁边站着一个男同志,虎背熊腰,大夏天身上汗津津,怎奈人真的多,这大哥就往我胳膊上挤。
尤其是歌手唱到高潮,人都和沙丁鱼罐头里的鱼一样甩着胳膊跳来跳去,那时候已经不是我自己在跳了,是被把着两条胳膊和前胸后背,硬生生托起来的,我以为钉崎已经是足够狂热,没想到旁边大哥更是爱得疯狂,一边跟着震聋人的鼓点和歌声合唱,还喊话。
大哥胸怀宽广,声音也浑厚,那一开口就和个熊一样在我耳边吼:
“kedalo!妈妈爱你!!!”
kedalo是台上的女歌手,不知道她听没听见,反正我是听得耳朵都麻木了。
不知道还以为我不是来演唱会,我是去东北针叶林和大毛熊蹦迪去了。
毛熊大哥跳得给力,把我人都从钉崎身边刮走,我一回头,只能看见狂热的钉崎一头黄发在人堆里沉沉浮浮,我心想就算是台风来了的大西洋那翻江倒海都不如这人潮汹涌。
我上一次遇着这人多的地方还是我们学校的食堂,在食堂面前不分男女,考验的就是跑步速度和挤人能力,我次次激流勇进,年年位列我们班的干饭冠军,在干饭上我的卓越成就让男生全都尊称我一句“白爷”。
现在在这鬼地方,我只觉得那台上唱跳的四个人就和唐僧一样,底下一个个都宛如饿了三千年等唐僧肉的妖魔鬼怪,两眼发光,垂涎欲滴,可谓是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正在努力从这人堆里求生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听见有女孩的尖叫,我一惊,正要挤过去看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抱住了我的腰。
好家伙,人气这么旺的地方还有鬼?
我手伸下去,摸到了两条胳膊,还粘着汗,黏糊糊非常恶心。
哦,是人啊。
……
不对,人干啥抱我腰。
那两条胳膊被我一摸,愈发兴奋,开始一寸寸往上走。
碍于人太多,我根本转不过身,也施展不开,那两只手就刷一下,摸到了我胸前。
我双目圆睁。
“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还有一股口臭,“没有胸?”
我急火攻心,还没自己一撅子撂后面踩那王八蛋的脚,就听见那王八蛋先尖叫一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里传进我的耳朵。
“诶呀~好一个臭流氓,这都第几个女孩了。”
这个语调……
我终于从人堆里转过头,看见真依漂亮的脸蛋。
男流氓年纪轻轻,怎么也看着算是像个人,没料想能作出这么不是人的事,真依也这么想,所以向来妩媚的表情里带着许多不爽。
别说,不愧是双胞胎,和真希姐不高兴的样子特别像。
那个流氓被真依翘着小拇指,嫌弃地揪着t袖,刚想趁着人潮涌动溜走,就被真依一脚踢到屁股上。
男流氓啊一声叫,从人堆里又挤出一个女孩,一看发现是西宫。
“终于抓住你了!今天不把你打到叫爷爷,就对不起这么多被你偷袭的女孩!来吧,接受老娘的拳脚吧!”
西宫说着,狠狠一脚踢到男人的两腿之间。
演唱会音响声里,男流氓的惨叫被牢牢掩盖。
我挤过去,微笑着加入了她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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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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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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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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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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