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好久不见让他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
很巧的是,他发现卿卿家换新房子恰好搬到了和他一个小区。
两个人做同桌的时候,相处得倒也愉快,起初班主任看到卿卿要和顾徵做同桌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因为顾徵性格清冷,虽然学习成绩优异,外貌出众,深得很多女孩子喜欢,但他却从未接纳过班级里面想要跟他做同桌的其他女生,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见到他主动接受了卿卿做同桌的请求,班主任还怕他直接拒绝,让卿卿难堪。
但他点头答应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顾徵性格清冷,不爱说话,和卿卿相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卿卿的性格较为活泼热络,很受大家欢迎,顾徵被带动的也会开始嗯,好,可以,这让班级的同学们大吃一惊。
春节的班级联欢晚会,卿卿报了个文艺汇演,需要会弹钢琴的人来配合她,小姑娘坐在椅子上,侧着身看着在身旁认真读书的少年,他穿着修身的黑色的高领毛衣,手指握着中性笔,一字一顿的在草纸上演算,手忽然被面前的少女覆盖住。
她轻声道:“顾徵,有没有兴趣文艺汇演做我的搭档啊?我报了跳舞,需要有人来给我弹琴伴奏。”
少女的手心温热,和他冰凉的手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他的手顿在那里,放下笔,他道:“我不喜欢热闹。”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睛,她轻声道:“我知道啊,可是,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会去找别人了。”
他钢琴弹得出神入化,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但顾徵却鲜少露手,国内外的钢琴比赛大大小小的奖项他也拿了无数,但他在公众场合演出的次数却寥寥无几,他对这些浮华名利都不太感兴趣。
学校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动过这个心思让他参加文艺汇演,但他都拒绝了。
班级里的文艺委员听到卿卿这么问,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只是少年略微垂眸思索了片刻,他指尖的颤抖除了面前的少女无人注意到,他声音淡漠,继而点点头道:“好。”
只是这一声好字,却让班级里的无数同学都感到震惊,自从这个转校生过来,他们那位冰山校草,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但至于哪里不同,完整的说好像也说不清楚。
不过如果认认真真的总结,那就是,他从前的所有原则好像自从她出现,都会为她打破。
北城的冬天,晴天很多,但雪天也很多。
高三放学都很晚,晚自习结束时已经是九点了,卿卿体育课做运动时有点拉伸到了,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事,但硬是被送去了医务室。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爸爸妈妈要加班,今晚没人来接她。
卿卿看着手中的伞,戚戚然的叹了口气。
校门口的同学们也逐渐散去,校医嘱咐她要好好调理拿药的事情,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教室里昏黄的灯光也彻底熄灭,小姑娘等到校医说完了一长串嘱咐的话之后急急忙忙的开了口:“谢谢老师,不过文艺汇演我还是要参加的,您放心,就是肌肉拉伸而已,很快我就能好的。”
她这句话接得飞快,倒让校医哑然失笑,她道:“肌肉拉伤不是小事,还有几天就要元旦了,你这样强撑着,之后年纪大了会出事的。”
少年站在门口,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敲响了门,校医一抬头就看到立在门侧清隽的少年,他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但过分好看的侧脸仍然让人瞩目,他声音清冷,开口道:“老师。”
“哎?顾徵,你怎么来了?”她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一旁收拾书包的少女,小姑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道:“老师,不用担心啦,他是来接我的,那我马上走啦,您放心,我会记得吃药和喷药的。”
哪怕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这些。
今夜的雪似乎下得格外厚重,卿卿带着毛线织成的针织帽,围着蓝白相间的格子围巾,轻轻地搓了搓手,昏黄的路灯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姑娘带着白熊的卡通手套,两只手在寒冷的空气中动来动去,她穿着乳白色的羽绒服,左右晃动,像极了一只可爱的蹦蹦跳跳的小鸭子。
地上的雪很厚,踩一脚就能陷出一个坑,卿卿似乎格外喜欢这种踩雪坑的感觉。
少年从医务室出来就没有说话,卿卿想打破这个僵局,却不知道从何开始,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今天能来医务室找我,我很开心,但是,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她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不知道为什么,顾徵并不喜欢她这样卑微的同他说话,他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忐忑与不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开口道:“你问。”
卿卿思索了一会儿,用带着白熊手套的手勾住了他的手:“你是不是不开心?因为我?”
顾徵点点头,他道:“你能不能别跳舞了?”
“老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卿卿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这点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你是不是怕我伤得重了,真的跟老师说的一样,以后年纪大了就会发展成非常严重的那种病?”
内心隐秘的心事被戳破,少年竟然意外的有些害羞,他的耳垂都变得有些发烫。
卿卿知道她说中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隔着寒冷的空气,传入他的耳膜,他听她这样轻声道:“不会呀,顾徵,你小看我了,不用太担心这种事情的。你今天来等我,是不是还因为今天是平安夜?”
“嗯。”他如玉一般的脸庞变得更热,接着开口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
顾徵一向对这些节日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概念,但是自从认识卿卿之后,他就开始留心起这些特殊的节日,想每个特殊的节日都能留给她最好的记忆。
看着少女眼里溢出的星辰般的笑意,他有些紧张无措,用裸露在外没带手套的手勾了勾她露出那截白皙的手腕:“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他怕自己的举动吓到卿卿,却没意识到他们这样的肌肤相触,早就超过了正常同学的范畴。
卿卿摇摇头,她道:“不会,你想同我一起过平安夜,我很高兴。”
这句话说完,卿卿把手套摘下来,揣在兜里,去翻她粉色的书包,她将拉链拉开,铁质的拉链在空气中是冰的,她拉开的时候手还有点刺痛,她的手指被面前的人捉过,抚摸她有些红肿的手指。
趁着顾徵捉她右手的空隙,她用左手将书包里包装精美的苹果拿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正好,我给你准备了平安夜的礼物,是平安果,我猜你一定不会特意吃平安果,就特别给你准备了。”Χiυmъ.cοΜ
少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他道:“我不信这些。”
“可是试一试嘛,吃了苹果又营养又健康,再说了,大家吃平安果并不一定是真的希望能通过吃平安果获得平安,只不过是希望图些吉利,有些好彩头罢了。”
顾徵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焦。
他的记忆似乎飘回很久远之前,他的梦中好像也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同他进行着相似的对话,而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细细思索着。
那时的他,好像回答的同样也是这句。
我不信这些。
花灯会上,少女将两条腿盘在他的身上,用手环住他的脖颈,那少女的模样,似乎与面前的卿卿重叠。
他接过苹果,继而冲动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女,少年的怀抱温热,又将她桎梏的那样紧,卿卿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手环住了他清瘦的身体,抚摸上他的脊柱。
笑着打趣道:“怎么,你收了我的苹果,很感动,所以要跟我表白是吗?”
她本以为面前害羞又有些少言寡语的少年会因为这句打趣放开他,可是他没有,他将她环绕得更紧,他的薄唇擦过卿卿裸露的脖颈,所过之处,引起阵阵颤栗。
他呼吸吞吐间带来的热气擦过围巾,也擦过她的肌肤,围巾的温度也比不过他此刻贴在她脖颈带来的温度更让她温暖。
少年身上清浅的茉莉香,一如她当年贪恋过的那般。
顾徵的声音带着有些难耐的沙哑,他声音很轻,但他们此刻这样近的距离,她却听得一清二楚:“是,卿卿,我心悦你。平安夜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把我自己送给你,你要不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卿卿能感觉到他身体是颤抖着的,似乎生怕她的拒绝。
那句我心悦你,他说的郑重其事,却又带着明显的退缩与不自信。
“卿卿。”他接着又道:“若是你此刻就放开我,我此生,绝不再纠缠于你。”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顾徵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他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但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他到底能不能做得到,是否会真的她一拒绝,他就彻底放弃。
“顾徵,你是认真的吗?”她没有推开他,而是这样陈述道。
“卿卿。”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你之前同我说过,好久不见,你还记得吗?我相信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幼时读《红楼梦》,见贾宝玉同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是曾见过的,当时我曾觉得荒唐无比,可后来遇见你,我才知道,这是真的。”
“我自记事起,就常常会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的那个女孩子,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我心仪她,我此生除了她,或许不会再对第二个人动心,见到你时,我觉得那种感觉越发强烈,心中强烈的预感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卿卿,你不是人,对吗?”
少女眨眨眼,推开他,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就在刚才,他已经隐隐约约的猜测出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连带着她之前的那句好久不见,都让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们两个或许早就相识。
她不是人,那他自然也不可能是人。
那些碎片般的回忆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顾徵的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明,他轻轻咬住唇瓣,后退了一步,少年长长的眼睫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蝴蝶轻薄的双翼。
他道:“卿卿,我,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就算我之前做了多恶劣的事情,让你厌倦,憎恶,只要我今后绝不再犯,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这副神情,像极了路边可怜的流浪狗,卿卿知道,他隐隐约约或许已经想起了所有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回忆。
她思索道:“怎么,我还没答应你的表白,你就这样孟浪了?”
“不,不是。”他害怕,他恐惧,他唯恐卿卿再一次将他推向没有卿卿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可以接受无边无际的黑暗,也可以接受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可他无法接受再一次被她抛弃的痛苦。
顾徵想,他此生心悦之人,唯她而已。
如果她再一次抛弃他,如果她不要他,那他就算能够重新神魂归位,那漫长的无边无际的生命中,她不肯施舍给他半分的爱,他也不如就这样度过短短的凡人的一生。
见他手足无措,指尖颤抖,卿卿难得的笑出了声。
她重新牵住了他的手,接着开口道:“瑾瑜。”
少年的身子过电一般的颤抖着,原来她什么都记得,她没有忘了他们之间的过往,那她现在是要来同他说些什么的呢?是要拒绝他,再次将他打入地狱吗?
她手指轻轻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圈,而后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一起看过那篇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未等他开口,少女清脆的声音便接着响起:“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瑾瑜,我在虚空种的那棵枇杷树,自从你走之后,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所以,我可不可以请你,回来跟我一起吃枇杷?”
而后卿卿感觉到她的身体被用力的禁锢住,少女柔软的唇瓣被面前人狠狠地覆盖住。
他的舌尖撬开她微凉的唇瓣,与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他吻得那样深,又那样重,几乎要将她肺里的空气吸食殆尽。
少女的黑发与少年莹白如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人会放开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了一句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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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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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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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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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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