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之闻言,眉骨优雅的挑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不好,我的生意才能好。”
吴清之是个常年挂着笑脸的,蒋孟光侍奉左右久已,最是知道他的脾性。
所谓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般的佳话,表面上夸一夸吴清之那标志的脸,却是很合适的。
可一旦撕下那张俊美的外皮,那里的,藏着的是什么,总归是比饿狼胃口更大的东西。
笑里藏刀,有仇必报,大抵便是如此了。
蒋孟光微叹一息,只得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探子来报,说是曹少爷如今身无分文,又缺钱治病,只怕是要被逼着卖血去了……”
吴清之略略睁大了眼睛,嘴角却仍是上翘:“这怎么行,他的血,莫要凭白无故的祸及旁人!”
吴清之一面说着,一面慢条斯理的挑选着桌上的糖水,念及迟榕喜食酸味,遂瞥见一碗陈皮红豆。
约莫是糖水有些太凉了,那瓷碗上蒙着霜雾,吴清之甫一拿起,触摸一二,便又放了回去。
只听得他低笑一声:“下次别买这么冰的,迟榕吃不得,放温了我再来拿。”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小娇妻,可向我哥俩别炫耀了,下次一定!”蒋孟光斜了吴清之一眼,“说正经的,你要拿他怎么办,既是质子,总不能任由曹少爷自生自灭。”
吴清之风轻云淡道:“他不是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粉钻吗,卖了,就有钱治病了。”
再看那碗糖水,瓷壁上的霜雾渐渐凝聚,融为水珠,似一行清泪般的流淌而下,印着一道泪痕。
“曹爱民,的确是个可怜人。”吴清之叹道,“何人不望求仁得仁呢,我亦是如此。”
他探出一指,轻轻拭去那瓷壁上的水痕,眼光晦暗不明,“孟光,是时候教钱庄的人,催得紧些了。”
“还有,切莫忘了,要与报社的人打好关系,毕竟,那是广而告之的喉舌。”
言罢此话之时,吴清之已然捧着糖水,行至门边,正欲离开。
他捧着糖水的样子仿佛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生怕泼洒了分毫,教那凝起的皮子皱了褶子。
迟榕吃东西,有一种幼儿的爱好,不放过任何一碗粥水的皮面。
迟榕不曾说过,只是朝夕相处,一日三餐,吴清之早已记在心中,不会忘怀。
蒋孟光点了点头,脸上再次露出插科打诨的嘻笑:“广而告之是罢,我记下啦!”
吴清之笑意盎然:“这粉钻首次亮相卖出,便是大张旗鼓的,此次易主,又哪有不宣传的道理。”
话毕,便是再无言语,直捧着那糖水走了。
吴清之回了办公室,但见迟榕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里,姿态很不优雅。
于是失笑道:“新同事,领导不过离开尔尔,你就没了正形,该如何作罚?”
谁料,迟榕闻言,竟是理直气壮的回应道:“吴老板,请你好好的看一看手表,现在是午饭的点钟,是我的自由时间,你无权干涉我的坐姿。”
迟榕得了便以还卖乖,吴清之见此情形,却是不恼,只将瓷碗轻轻的置于案上,复又在她身侧坐定。
“我的手表洗坏了,”吴清之信手点住腕心,笑说,“我夫人画给我的手表,如今洗手洗掉了,我得请她重新画给我。”
迟榕倏的怔住了。
吴清之说的是前些时日,他二人从金公馆逃出生天的次日。
彼时,迟榕只是闲得无聊,七分用心之外,是三分的烦闷。
她的确还未赚到什么大钱,一时之间,唯有画饼充饥,墨水笔潦草的画一块手表,先向吴清之许诺。
谁料,本是孩子气的举动,却教吴清之这般仔细的念念不忘着。
迟榕嘴唇蠕动,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于是沉默片刻,终是咧嘴笑道:“好啦好啦,给你再画一块就是了,等我发了工资,一定给你换一块指针可以走动的!”
他二人笑笑闹闹,午间的时光缓缓的流去,每日的光阴亦是缓缓的流去。
迟榕如今身兼二职,原是有些吃力和分身乏术的。
可她从小受尽迟二爷的敲打,歇后语像是贯口一般,天天挂在嘴边,头头是道,不争馒头争口气,老迟家可以养蠢闺女,但不能养懒闺女。
迟榕于是勤奋刻苦,悉心钻研,渐渐的,终于能将工作做得像模像样。
在此期间,迟榕何尝没有失误过,吴清之甚至扣过她的工资。
他自不是宠妻无度的那种丈夫,然,吴清之亦不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指责她,办公时,更是会礼貌惯性的听取迟榕的想法,再将其中述职内容一一记下。
迟榕以前从不考究自己的名字,为何生作女子,不得蓉字,却得了一个木字旁的榕字。
而如今,迟榕却时常会想,迟老太爷为她取名为榕,徬清水则林木荫荫,大约乃是天意。
她竟真的阴差阳错的寻到一位良配。
是日,迟榕与吴清之晨起罢,正是梳洗时,只听得管家轻轻敲门。
那厢,吴清之已是西装革履的穿戴好了,开门毕,却见管家恭恭敬敬,奉上报纸一叠,信函一封。
“少爷,今晨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吴清之听着盥洗室内声音窸窣,于是笑道:“少夫人爱吃豆浆泡油条,油条外皮炸得酥些。”
管家乐呵呵的应道:“少爷这般仔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早就把少夫人的饮食爱好记在心里了!二位只管桌上见餐罢!”
吴清之闻言,腼腆的点了点头,遣人去罢,方才将那报纸摊开,细细的阅读起来。m.χIùmЬ.CǒM
晨报头版,一如既往的印着黑色大字,甚为醒目。
女伶冯晓曼销声匿迹,粉钻竟易他主!
新闻题目用词夸张,却是所言非虚的。
从前,这天价粉钻被拍下之时,亦是如此。
媒体无心,唯有喉舌,无论是老板乞丐,一旦被印成铅字,就是娱乐至死。
要大张旗鼓,要反复利用,要以一个人的瞩目换利,再以此人跌下神坛作为笑柄。
吴清之看着那头版新闻,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一枚粉红色的晶石罢了……竟能左右人伦,当真是个奇异的世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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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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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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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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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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