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远距,迟榕竟能不假思索的指正人物,着实教吴清之略感几分惊讶。
吴清之的眼睛算不得太好的,看小字与远物不清,办公时还须佩戴眼镜,迟榕的眼睛大约无甚问题,却也不是鹰眼,岂能一眼看穿。
吴清之于是问道:“迟榕,赛马场的骑师不止他一个,你怎么认出他来的?莫不是看清了面相?”
迟榕嗤笑一声,道:“他长什么样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但我记得打一开始,是他上场表演的马术,这人翻身上马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腿有点儿瘸。”
“或许是驯马的时候被踢到了,反正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我选马的时候也注意到了。”
迟榕一面说着,一面支出食指与中指,仿着行路的动作,指尖在吴清之的臂上划过。
“你看,他瘸着走路,瘸左边,左边,左边。”
迟榕一本正经,那厢,吴清之却是按捺不住了。
迟榕分明是在悉心推演,可那指尖勾划,来来回回,竟像是猫挠似的绵软酥痒,撩拨得很。
然,此处耳目众多,座中更有那阴谋暗算的曹老板,吴清之本想覆唇上去,却唯有捉住迟榕的手,难耐道:“迟榕,你很聪明,但不必再学了。”
迟榕于是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嫌弃的抽回了手。
吴清之复又浅尝一口热茶,眉眼弯弯,直携着迟榕落座。
可他再度抬首之时,竟是满目冰寒,面上挂出一副假笑,向主人家招呼道:“二位,吴某有个不情之请。”
主人闻声,旋即笑听他言。
吴清之客客气气的说:“我既买了您家的马,可否请一位骑师同我一道回府?好照看那黑马的伤情。”
话音未落,更是再补一句,着实显出那思虑之周全,“期间,跑马场耽搁的事务,还有那骑师的薪水,权算在我的账上。”
吴清之把话说得漂亮。
那厢,主人家原是揪着一颗心,唯恐吴清之秋后算账,要问他们讨个说法。
谁承想,这话里话外,竟是只来讨个罪人,意欲私下处置,却是大事化小,做足了双方的面子。
于是约定,今日酉时,只待黑马伤情稳定,便将马匹与骑师一道送至眼前。
此事愉愉快快的敲了板,便再无他事可谋了,却见天色更沉,吴清之亦是负伤,这郊游只得悻悻作罢。
主人家送客罢,一众老爷太太们乘豪车远离,唯独白娉婷与曹老板走在最后。
白娉婷自是不用多说,为的是能多看几眼吴清之,至于这曹老板,却是另有打算。
他带了三个伙计,先是将车子开出一段路程,复又停住,守于树下,像是做了一道关卡一般。
赛马场的位置罕至郊区,偏僻荒凉,如此静候,大约接近酉时之时,终于,一辆拖车载着木笼缓缓的驶来。
曹老板只一挥手,那三个伙计便上前围堵,直把车子逼停。
却见那骑师面色苍白,唇齿哆嗦,瘸着腿从车上滚下来,哀求道:“曹老板,实在不是小人的错,那疯药我已按您的吩咐下了,谁料,那两口子……”
曹老板冷哼一声,满目阴翳。
他现在气得厉害,今日筹谋,原是要等着看那缺胳膊断腿的盛况的,谁承想,却是人家命大,逃过一劫!
“那你便去捅他两口子一刀!”曹老板冷冷的说,“反正你也得不了好果子吃,那姓吴的小犊子非要讨了你去,不就是为了私底下给你用刑?”
曹老板循循善诱,“事已至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嘛。”
谁料,那骑师闻言,竟是抵死了不肯答应,更是惊叫起来:“做不得!大不了我坦白了去,最多受些皮肉之苦,也好苟活!”
“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毕,但见曹老板斜睨着眼睛,手掌在空中竖划一道,似是比了个手势。
其中一个伙计眼睛最尖,只一眼,便会了意。
于是手掌绷直,做成手刀,攻势凌厉,直击那骑师的后脑。
那骑师当即昏死过去。xǐυmь.℃òm
曹老板挑了个与骑师体形相当的伙计,道:“你换上他的衣服,趁夜把这畜牲送到,把事情办妥!”
他顿了顿,复言道,“别捅死了!给他个教训,要让这犊子后悔招惹我!”
话毕,一行人直将骑师的衣服扒光,更以绳索缚之,塞入车子的后备箱里。
那伙计甫一换上衣服,便从口袋中翻摸出一张字条,且细细的看过了,竟是一串送货的地址。
然,却不是吴公馆的。
这字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城西的一处地处,吴公馆居城东,想来,大约是迟家的门地。
曹老板拍一拍车子后盖,道:“你只管送去便是!事成了,就让这饭桶来顶罪!就说是骑师畏罪刺伤吴氏少东家,肇事后潜逃!后面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伙计得了令,转身便要走,谁料,曹老板再一细观,却又止住他道:“学得像点!这饭桶腿瘸!”
且说那厢,迟榕与吴清之乘上车子,却并未回往吴公馆,而是一路驶向城西。
起因乃是先前,迟榕的脑袋总在奇怪的点子上显出灵光,那黑马原是要送去吴公馆的,谁料,正欲打道回府时,她却改变了主意。
“不如这样,这匹马,还是送到我二叔那去,他在城西有个院子,是专门拿给他手下伙计们住的,”迟榕认真道,“要是真把马带回家了,指不定要把后院草坪啃成什么样呢。”
吴清之失笑:“迟榕,你管起家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还想到了园艺上的问题。”
于是一锤定音,写下了城西的地址,交与了主人家去。
天色渐暗,路上无人,车子便开得快些,不过须臾,便已然到了城西的院子。
迟榕兴冲冲的跳下车,直直扑向那朱漆大门,复又将那门环拍得震天响。
她此番来访,先前是没有支会过的,倒有几分不速之客的意思。
门内,住宿的伙计们闻声,只当是有人上门闹事,当即抄起家伙,一众人凶神恶煞的杀出门去。
谁料,朱门大开,竟是自家小姐携了姑爷来访。
“火气挺大啊……”迟榕尬笑一声,“我……我就来借个场子,我、我、我……我夫君送了匹马给我,我寻思着找个地儿先养着……”
伙计们闻言,纷纷高呼道:“姑爷上道儿!快请进来打牌!”
吴清之好笑的看了看这一众人,却并不摆架子,直揽着迟榕入了牌桌,凑足一局。
吴清之本就工于心计,算牌厉害,今日没有岳父在场,便不掖着藏着,赢了个大满贯。
他的手段高明,伙计们嘴上唉声载道,心中却略有几分佩服。
谁料,吴清之赢了钱,却又立刻把钱散下去,笑道:“这些钱,分下去买些烟酒罢。”
话音未落,伙计们正要叫好,便听得门环又响,只得前去开门。
却见是那骑师,货车上装载着巨大的木笼,其中正是那受了伤的黑马。
迟榕信手点了几个青年,教他们上前帮忙卸货,然,正是此时,她看着那骑师,竟觉出几分叵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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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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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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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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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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