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过去,迟榕又开始感到牙疼,刷牙时苦不堪言,连冰敷也压不住痛了。
于是简单梳洗罢,他二人便坐上了车子。
牙医诊所是一位英国牙医开办的,吴清之经米斯特肖恩的介绍找了过去,地址在英国教会附近。
此处有一栋六层高的楼房,外墙是崭新的红砖,单元门口贴着海报一张,上书:四楼英国牙科诊室,治疗牙痛,可拔牙补牙、制假牙,价格从优。
楼房入户处除了寻常的水泥楼梯,还另外装有一部雕花的铁围栏电梯。
吴清之想都不想便带着迟榕上了电梯,选了四楼,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器运作,把人抬升上去。
出了电梯是一节绿漆围腰的走廊,很有医院的样子。
迟榕已然闻到一阵实打实的药水味,但牙科诊所里更散发着消毒水以外的味道,像是粉末的气味。
迟榕还未靠近诊所的大门,心里便打起退堂鼓来:“你有没有听到电钻的声音?”
吴清之摇摇头:“没有。”
迟榕又说:“这里怎么这么冷,不然我们回去加件衣服再过来吧。”
吴清之立刻抓住迟榕,一字一句道:“迟榕,你跑不了。”
吴清之连拖带拽的把迟榕押进诊所,门口挂号窗口的小护士被张牙舞爪的迟榕了一跳,连忙问:“可是来看牙的?在我这里挂号,我再去请大夫。”
吴清之怕迟榕落跑,不敢撒手,只得把她牢牢的抱在身侧,他自有用意,可在旁人眼里却是黏糊得紧。
诊所护士刚从卫校毕业不久,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哪见得吴清之这样大胆的男性,脸都蹿红了,直低下头去复写纸上写挂号明细。
“请问患者姓名?”
“迟榕。迟迟钟鼓初长夜的迟,榕阴不动秋光好的榕。”
吴清之这般作答,迟榕睁大了眼睛看他,觉得他实在有文化,大概她爷爷给她取名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些涵意。
迟榕悄悄的说:“我看你挺擅长起名的。”
吴清之头也不回,正向护士报迟榕的年龄,但他声音里带着点笑:“十八岁——那以后孩子的名字交由我取罢。”
迟榕羞赧万分,真不知道这老男人话里的真假。
她记得清清楚楚,吴清之可是说过不着急要孩子的,今日却又说要为孩子起名这般话,真教她又羞又怕。
吴清之挂了号,护士便请他们去治疗室就诊。
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写字桌后面,见迟榕坐下,他开口问道:“牙、很疼、多长时间?”
原来这是一位通些汉语的医生,可他汉语水平有限,讲起来也是慢慢悠悠磕磕巴巴的,吴清之怕迟榕忍不住牙疼,遂亲自开了口,用英语同医生交谈起来。
迟榕哆哆嗦嗦的坐在凳子上,只觉得房间里冷气森森,酒精瓶子里的金属器具明晃晃的锋利着,是切猪肉也不在话下的利刃。
那厢吴清之用英语同医生沟通过迟榕的病情,还特意强调了她大食特食两串极酸的糖葫芦之事。
医生微一沉思,立刻打开无影灯,从酒精瓶子里挑出两支工具,一枚带小圆盘口镜的扒开迟榕的嘴皮,又伸进一支探针,在迟榕右后槽牙处勾了勾:“here?”
迟榕疼得溢出泪水,可不敢移动分毫,只得指使吴清之帮她作答。
医生看罢,将工具一收,说道:“蛀牙,补牙。”
他又讲起复杂的英文来。
这些话大抵是不常说的,看病的国人有几个会英语的呢,但既然病患带了翻译,他便不介意介绍一番治疗手段。m.xiumb.com
医生只道是迟榕吃多了甜食,又喜欢用右牙,所以先蛀了右槽牙,左侧牙齿倒还很健康。
她症状不算最严重的,无需拔牙,只要打磨掉蛀牙已经腐坏的地方,重新用牙材补上,方可复原。
吴清之听罢,只对迟榕说了几个字:“迟榕,不用拔牙。”
迟榕于是就这样被糊弄上了诊疗台。
无影灯的光不甚刺眼,将迟榕照得头晕目眩,但真正令她四肢发软的却不是这一片灯光,而是叮咚碰响的银色刀子们。
“不是说不拔牙吗,你骗我!”迟榕慌乱的嚷起来。
牙科手术不必隔离,吴清之就坐在一旁陪同。
他双腿交叠,背挺得笔直,脖子优雅的俯下来:“迟榕,我从不骗你,真的不拔牙,只是要拿钻子磨一磨劣齿。”
迟榕简直要被吴清之这一招回马枪气哭了,可如今人已经躺在诊疗台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无处可躲。
医生掐着一支极细的针,是麻药,扎在迟榕的齿肉上,迟榕疼得粉拳紧攥,只心想牙疼哪有打针疼,脚也不听话的扭起来。
很快的,麻药发作,迟榕右脸没了知觉,已是任人宰割。
大夫伸钻子凿子进她嘴里,迟榕也只觉得切骨却不疼痛,只是有咸咸的血流在嘴里,时不时要起身漱口。
可那嗡嗡的电钻声却是直直入脑的,声音不从耳朵里过,顺着牙爬进脑海深处,比寻常来得更可怕。
索性医生出手迅速干练,磨去劣齿罢,补牙的动作也十分之快,速速将迟榕送下了诊疗台。
迟榕的右腮仍是毫无知觉,她觉得可能脸肿了,于是很焦急的去问吴清之:“我脸肿了吗,要是肿了可怎么上学。”
吴清之谢过医生,又记下医嘱,这才体恤的碰了碰迟榕的脸:“不肿。但我向刘立人先生给你休了假,你且在家修养一天。”
他数着数一一道来:“迟榕,以后没有蛋挞吃了,糖葫芦更是吃不得,大夫说你牙齿受不了酸甜刺激。”
迟榕可怜巴巴的问:“偶尔吃一口也不可以吗?刘先生都说过,西洋做科学研究,吃糖使人快乐,不给我吃甜的以后我每天都不快乐了。”
吴清之最清楚迟榕的贫嘴,只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不可。”
他牵着打了蔫的迟榕,在挂号的小护士那里结了诊费,方才乘电梯下了楼。
室外艳阳万里,日光白灼,迟榕麻木的跟在吴清之身后,脸上难掩失落。
吴清之看她样子可怜,终于松了口:“也罢。迟榕,一周只许吃一次甜食。”
迟榕忽抬起头看他,目光明亮,简直不复方才的厌乏模样:“那回家路上先买一串糖葫芦来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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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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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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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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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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