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电报拍起来甚是麻烦,拍送时要转码加密,接收则需要解密誊抄。
迟榕最是知晓她阿爹的心性,父女俩都是一脉相承的怕麻烦。要么许久不拍电报,要么拍个电报说出废话一堆。
电报写得洋洋洒洒,浓缩译后如下:
二弟、女儿,展信佳。
校内近日多考试,身心俱疲,不想考试。
今日事毕,打牌。我打牌赢钱久已,如有神助,回国后再为女儿添嫁妆。
我心念家人!二弟无妻,女儿嫁人,使我挂念,遂打牌聊以慰藉。
校内食堂油腻,日供猪肘香肠,肚腹再添肥肉数斤,愿回国轮船上有所清减。
听闻女婿同为留洋子弟,但愿岳婿关系和睦,可促膝畅谈,能饮酒打牌。
礼物太重,提着累人,我不带。
特为女婿带回皮夹一件,做见面礼。听闻女婿做皮货生意,望女婿不要不知好歹。
回国后,想吃楼外楼饭店之醋鱼,请二弟订桌。
不日登船回国,恐无牌友,今日瘾来,再去打牌。xǐυmь.℃òm
爱你们的兄父,迟克信。
迟榕看完两页薄纸,嘴角抽搐,心想她阿爹实在心宽得很,一口一个女婿叫得当真痛快。
可她忽又发现一处端倪,大惊道:“阿爹不给我带东西回来吗?以前都带礼物给我,怎么这回只给他带了东西!”
说罢,定定的转向吴清之。
吴清之本静坐着喝茶,他从未与岳父打过照面,迟榕看信他便不去参与,任那叔侄二人自行琢磨。
可谁料迟榕忽然点到他,语气中略微带有些醋意。
这般看来,信中必然是提到了他,也许岳父甚至还为他带了礼物,实在教人惊讶。
吴清之早晨服下的阿司匹林药效发作,头疼减轻许多,他便来了兴趣,探眉问道:“岳父在电报中可曾叮嘱什么?回国后我来安排。”
迟二爷抢先一步说道:“不劳吴少爷费心。我大哥想吃楼外楼饭店的醋鱼,我们自己去操办便是。吴少爷日理万机,天天上上下下好几万的银元生意,哪有空管这些闲事!”
楼外楼饭店是岳安城中生意最为火爆的大酒楼,常年座无虚席。
更有谣传,此处厨子是京城做过御厨的,自然食客络绎不绝。
在楼外楼,想提前订桌饭菜,实在是难于登天。提前订桌不仅规矩啰嗦,而且旷日持久。
迟克忠最恨他大哥当撒手掌柜,就为吃这一口醋鱼,非教他去楼外楼抽签排队,若是吃不到,还要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可如今有了这么个难掂对的吴清之,他便要好生为难为难这臭小子。
迟克忠正是等着吴清之接下这门差事。
果然,吴清之点点头,立刻吩咐管家拿笔来记下此事:“不过是一道醋鱼,这有何难,岳父想吃我便差人去订桌子。”
他托着腮,腼腼腆腆的又是一笑:“迟榕,你说岳父为我带了手信,可有此事?”
吴清之将这话锋一转,终于使得迟榕有了机会说话。
迟二爷总是与吴清之针锋相对,她根本插不进嘴。
这下子她得了话头,于是立刻开口道:“阿爹带了礼物给你。”
迟榕低头,眼睛余光却忽瞄到那黑亮的六个字,不要不知好歹,语气上便心虚了起来,“啊这……不过买的是个小玩意,就图一乐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迟克忠极为看不惯迟榕维护吴清之,他总觉得自己辛苦养大的闺女被人拐骗了,于是总要换着法子的去提点一番:“长辈送的东西,是你能随随便便点评的吗?你爷爷送一支钢笔给你都得好生收好,你爹送的也是一个道理!”
话是对迟榕讲的,意思却是冲着吴清之的。
不管送的是什么小东小西,你也得给我烧香拜佛的供起来保存好。
迟克忠虽然不曾婚配,但他深知嫁了人的女儿要有娘家撑腰才更加硬气。
看迟榕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接不回老迟家的,那他迟克忠就先把迟榕的底气绷足。
吴清之点点头,恭敬十分:“二爷所言极是,岳父送的物件,自是要珍藏。”
他实在太让人挑不出毛病。
迟克忠心道算你丫的识相,又把核桃掏出来在掌心把玩。
这会客厅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精美华贵。
观赏及此,迟克忠忽担心起迟榕的住所来,于是说:“阿榕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家常话。吴少爷身体不适,咱爷俩避让着点儿,别吵着人家。”
说罢,揪着迟榕便往厅外拖。
索性吴清之并无言语,还体恤的向她笑了笑。
迟榕抵抗不了,只得跟着出去。
他爷俩站在楼梯口,迟克忠心里老惦记着吴清之见面时讲的话。
这厮讲话语义模糊,故意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讲得模棱两可。
就怕万一,迟榕真和他有了些什么,以后乱麻一团,扯不清楚。
迟克忠凶巴巴的问:“你平时都住哪?”
“楼上。”
“楼上哪!?”
迟榕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楼上大屋的套间里。”
迟克忠立刻跳了脚:“他娘的,给你睡偏房,把你当下人看呐!吴清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唬得五迷三道!”
迟榕还嘴:“哪是什么偏房,那是个办公用的书房,家具都是新的,还有席梦思睡!”
她讲得这样理直气壮,迟克忠方才放下心来,提醒她少和吴清之拍拖。
“我今天一早过来,他还是跨着个马脸,你还和他有说有笑的,你看你这点出息。”
迟克忠怒不可遏,“我怎么总觉得你瘦了,是不是这个姓吴的小子苛待你!”
迟克忠爱女心切,迟榕感动不已。
但她深知二叔对吴清之有偏见,现在她和吴清之关系匪浅,她只希望二叔能够明白。
“二叔,你误会吴清之了。他对我特别好,我想吃什么他就吩咐厨房做什么,我想吃的零嘴,他也亲自绕大半个岳安城给我买来。”
迟榕一字一句,眼神真挚,“二叔,你是最疼我的人,阿榕最喜欢你,你别再为这些误会置气了。”
迟榕此话了了,坦荡磊落。
迟克忠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自是明白其中意思。
可迟克忠仍是古怪的盯着迟榕:“阿榕,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吴清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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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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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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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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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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