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大理石楼梯下了楼,又到了玄关,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婚礼虽然砸了,但庭院里却没有撤下喜气的大红绸子,还有许多绑成花形的绸子挂在高处,迎风招展。
迟榕怕这些物件,便绕道去了后庭,她从书房里看到的那几颗橘子树便现在她的眼前。后庭高高的铁围栏上爬满了密不透风的月季和紫藤萝,艳得很。
迟榕心情大好,折了一朵月季花插在耳边,在平坦的草坪上坐下晒太阳。
正惬意着,不远处一面半掩的落地窗里传来吴清之的声音:“家父……许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他的声音仍是清清淡淡的,迟榕不由地站起身望了望。
吴清之坐在一把彤彤的丝绒大椅中,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的茶缸,似是在捂手。
蒋孟光和蒋兴光也在。
迟榕心如明镜,再往下,是一句也听不得的。
饶是她无心偷听,若被人撞见,却是怎么也讲不清的。
迟榕转身要走,可谁料吴清之却忽然望向了窗外,她正落入他眼中。
迟榕后悔极了,她不希望是吴清之看到她、误会她,一种郁郁的心情压在了她的心上。
可这时,吴清之却朝屋里的一众人欠了个身,径直走来窗边唤她名字:“迟榕,你来。”
迟榕见吴清之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颤颤地走了过去。
她低低地垂着头,不敢作声,也不敢再多看吴清之一眼。
吴清之拉起她的手,顺着贯通的石子路将她请进了屋里。
众人皆是一阵嘈嘈。吴清之不理,只道:“我内人年幼,有些黏人。她念我大病初愈,便来看看,教叔叔们见笑了。”
他又对下人道,“给少夫人请座。”
下人置了一把椅子,就放在吴清之的座旁。
吴清之扶迟榕坐下,迟榕惴惴不安的,吴清之又把肩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她膝上。
屋内一众人皆是商行元老,面色很不友善,有人恶恶地说:“少爷新婚燕尔,难分难舍,羡煞我也。但教她一介女流听会,成何体统!”
吴清之抚上迟榕的手,抓在掌心,笑对那位长衫长辈道:“我留内人听会,是教她见过各位叔伯,免得日后冲撞了。”言罢,眼里没了笑意,“议。”
迟榕有了吴清之撑腰,人也不太抖了,静坐着听会。
原是吴清之父亲吴正廉也染了疫症,连带着许多老年病一同病发,如今很难吊住元气。
吴正廉要是过去了,便留下这偌大的商行由这房里的活人们争权夺利。
座下人唇枪舌剑地争抢着,吴清之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待这些老头儿吵累了,他才讲话:“我从英国学到一个办法,以后将货统一入进商行的库,由我安排与洋人的生意,诸位自负盈亏,按股分红。”
他站起身,也扶迟榕起了,又道,“孟光,把合同发给叔叔们。”
他行了一礼,借口今日还要挂点滴,便头也不回的拉着迟榕离了会。
远了人声,迟榕便从吴清之手中抽出了腕子:“我不是偷听,我不打你们吴家的主意。”
她紧攥着阿爹的羊毛披肩,侧着头不看吴清之。
吴清之轻叹一声,撷了落在地上的月季花,为迟榕别回耳畔:“我知道。”
迟榕不知说些什么好,吴清之把话讲得磊磊落落,她却在他面前待不住了,转身便要往院子里去,吴清之跟在她身后。迟榕道:“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去挂点滴嘛?我要去院子里玩。”
吴清之道:“骗他们的。”
他仍是不懈的同迟榕一道去了院子里,“我陪你。”
迟榕心中嫌弃,和你一个老男人有什么玩的。
她本想躺在草坪上晒晒太阳,再痛痛快快地打几个滚儿,现在吴清之跟来,这念想就泡了汤。
为了不驳吴清之的面子,迟榕指着院墙借口道:“高处有一朵开得极好的花,我摘不到,你能帮我摘下来吗?”
“在哪?”
迟榕乱指了一朵:“就是那朵,对对对,离你手最近的那朵。”xǐυmь.℃òm
吴清之折了花,迟榕正要接,他却将花直接戴在了她的耳沿,而先前的那朵,他自己拿了去,插在马甲左襟的口袋里。
“好看。”吴清之对迟榕道。
迟榕辩无可辩:“我也觉得这朵花很好看。”
吴清之道:“我说的不是花,是你。”
迟榕不言,却忽然把怀里的披肩丢给他,转身跑了。
这次吴清之没追,他看着空空旷旷的后院,待蒋孟光遣走了商行的人,两人便站在一处聊天。蒋孟光一脸贱笑:“吴清,我看你对迟家小丫头挺不错啊?”
“嗯。”
“这事吧我依我看,就得顺水推舟!你看啊,咱们要娶的是‘迟家小姐’,现在呢人见着了,不坏,也没什么心眼,除了闹了些,都还挺好的,不然你就和人家培养培养感情呗。”蒋孟光道。
吴清之沉默了片刻,忽问道:“我老吗?”
蒋孟光道:“还行,就是土了点儿。你看你披的这个披肩,老土,这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戴的。你这样,等你病好了我领你去剧院里看看,带你了解一下现在的新风尚。”
吴清之道:“你不懂。”
蒋孟光嚷嚷起来,吴清之不理他,回屋里传晚饭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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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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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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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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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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