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海说起想要帮云从玲儿的时候,情真意切,顾昭还以为他真的是不顾一切,哪怕违背仲客巍的命令,也要救好心上人。
没想到,到头来,仲云海找她帮忙,竟然是受到了仲客巍的指使。
这至少说明,第一,仲客巍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已经昏迷不醒,无法理事;
第二,仲客巍对她这个阖履光的身份,抱有某种疑虑——顾昭略一思索,就猜到应该是因为自己与云从恒先的“兄弟情”,让仲客巍担心她在这次斗争中会站在云从家一方。
想到这里,顾昭脑海中不禁闪过了秦行烈那张线条鲜明的脸。
昨晚,是秦行烈提议抓住难得的机会行刺仲客巍;
而选择用哪一队押运“康迎江”的队伍下手,引出仲客巍的时候,也是秦行烈决定以云从恒先那队为目标。
当时秦行烈的解释是:“云从家是斗川关中唯一一个能对仲客巍造成威胁的存在。”
“顺手挑拨一下,何乐而不为?”
当时顾昭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当她得知,仲客巍真的派军队去封了云从家的时候,才意识到,秦行烈也许有着某种消息来源,对这两家的微妙关系,早有所知。
而现在,仲客巍在这种危险时刻,还惦记着要试探她的立场,可见仲客巍对云从家的态度,已经十分恶劣了。
仲云海虽然懵懵懂懂,但是如果顾昭表现有问题,他回去跟仲客巍一说,顾昭接下来就危险了。
其实这半天,仲云海说什么,顾昭都没有明确表态,已经是有这方面的警惕;只是没想到仲云海竟然是奉了仲客巍的命令来试探自己而已。
顾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房间另一边护卫头领的动静,果然看见护卫头领看似平静,低着头不看他们,其实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微微向着他们的方向侧立,应该是在仔细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
心中越发确定这次是仲客巍专门针对自己的试探,顾昭很快有了决断。
顾昭握紧了仲云海的手,低声感慨道:“云海啊,我知道,你一片赤诚,对同学朋友毫无保留,这是好事。”
“但是,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昨夜仲帅遇刺,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仲帅还要下令派兵将云从家封禁起来?”
仲云海的面色有些苍白,目光也不由地躲避着顾昭的目光。
【先生果然聪明过人,刚一听说就抓住了重点,猜到了真相。】
【而我却还需要祖父亲自教诲,才意识到祖父遇刺,是云从家的阴谋。】
【但是,玲儿是无辜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上街都很少,更不会知道大人们的事情。】
【她发烧这么严重,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呢?】
【而且,先生跟玲儿的父亲,云从大队长称兄道弟,关系那么好,他难道真的这么冷漠?】
【还是云从家一出事,先生就想要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顾昭看着仲云海眼中的复杂情绪,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云海,我是你们的先生,玲儿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但是你,就不要多管了。免得仲帅知道了难过。”
“生为世家子弟,享受了人人羡慕的富贵和培养,但是也同样要付出一些自由和感情。”
“你也该好好想想,如果仲帅真的重伤不起,仲家该怎么办了。”
仲云海露出了感动、羞愧、自责的表情:“先生!”
【先生是在为我着想啊!】
【而且,先生并不是不管玲儿,只是不想让我卷入其中而已。】
被顾昭的表现感动,仲云海忍不住把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先生,你觉得,真的是云从家派出刺客,行刺祖父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祖父才能带着大昊军队踏平北安,为什么云从家这么自私!】
顾昭摇了摇头:“我当时不在现场,不好说是不是。”嗯,在现场的是秦行烈,她当时只是在不远处埋伏接应,但是秦行烈速度太快,根本没有轮到她出手而已。
“只能说,如果仲帅不能执行南征任务,云从家主确实是最好的继任者。”
仲云海的眼睛都要红了。
之前仲客巍说刺杀的幕后主谋极有可能是云从家的时候,仲云海十分愤怒,无法置信,但是因为一直以来对仲客巍的崇拜孺慕之情,在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结论。
他的痛苦不甘,只是感情上过不去,接受不了而已。
如果真的是云从吉羽把祖父害成了这个样子的话,他跟玲儿之间,就再也没有了可能!
现在顾昭单纯地从利益上说了一句,听在仲云海耳朵里,就和直接肯定云从吉羽谋害仲客巍没有什么区别。
“先生……”仲云海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为什么会这样?阵前谋害主帅,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做得出来?难道没有想过,如果祖父出事,这次南征说不定就会失败吗?”
当初做太子妃、未来皇后的时候,顾昭专门学过北安数千年的史书,后来因为对东昊这个卧榻旁边大敌的重视,也曾翻过几遍东昊的历史记录,对东昊史上发生的事情并不陌生。Χiυmъ.cοΜ
她淡淡地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冷意:“云海,你年纪小,还没有读史书,也许不知道,当初大昊曾经面临灭绝之危机,就是因为王上与重臣,沉迷于享乐,反而将各种劝阻的官员全都降罪处死。”
“甚至被称为大号战神的绝世武将,都因为劝说王上振作,惹怒了王上,被斩首示众。”
“那个时候,大昊可还没有这么强大,周边还有几个小部族,准备联手对付大昊。”
“难道那位王上和他手下的重臣不知道,如果杀了栋梁之才,就有可能在与其他部族的战斗中失败,甚至亡国灭种吗?”
“可是他们在下令斩杀那个武将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犹豫。”
顾昭看着仲云海:“你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仲云海被这个冷漠犀利的先生震慑到了,愕然地看着她:“是,是因为他们觉得,死了一个武将,还有其他武将?”
顾昭点了点头:“也算是一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以为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把国家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哪怕牺牲一部分个人利益也是应该的。”
“但是事实上,很多人都觉得,个人利益比国家利益重要,哪怕损害了国家利益,只要他个人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也是值得的。”
“这种人,甚至包括一国之君。”
“毕竟,对于那些昏庸残暴的君主来说,我为什么要改变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就为了让那些当官的和百姓高兴?”
“杀了这些让我不高兴的官员和百姓,让他们闭上嘴。至于说什么外族威胁,不是多的是人能去抵挡吗?就算是抵挡不住,给钱给地给好处,也是那些百姓吃亏,一些官员痛苦,我还是照样享受快活啊。”
仲云海不可思议地听着:“先生,真的会有这么……这么愚蠢……不,贪婪……自私……”他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顾昭口中那个昏君了。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先生,那你的意思是,云从家就是这样的吗?”
为了争夺权力,宁可让南征失败,也要暗害祖父?
顾昭皱着眉:“我所知太少,无法判断。”
她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我很想去见见恒先君,听听他真实的想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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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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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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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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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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