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爱卿,快快平身。”皇宫的新主人坐在上首,用从容不迫的语气昭示着他的权威。
现在的秦佑臻虽然还没有举办正式的登基仪式,还没有改元更新,却已经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见叩拜,名分已定,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被守正帝和何筝逼得满心惊恐茫然的太子了。
而顾昭知道,自己亲眼目睹了当时太子屠杀兄弟的凶狠,被逼到墙角的窘迫,现在的秦佑臻看见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受。
所以尽管秦佑臻表现得非常宽宏亲和,她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此处并非公事应对之处,顾爱卿何必如此紧张?”秦佑臻笑了起来,“今日查抄礼国公府,听说那林维康的妻子对你十分不敬?”
顾昭苦笑一声:“让陛下见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亲生母女,我们两个却从来说不到一起,见面就像是仇人一般。”
秦佑臻看着顾昭的眼神带着兴味:“朕听说,你可是把她骂得都吐血了。”
顾昭拱了拱手:“微臣惶恐。”
“一个叛贼罪妇,面对朝廷官员还如此嚣张,爱卿就是把她当场打死了,也没有什么惶恐的。”秦佑臻摆了摆手,“你与她从礼法上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能饶她一命,已经足够宽容大度。”
顾昭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能点头应是。
“朕不止一次说过,喜欢顾爱卿的性子,到现在仍旧如此。”
“如果是其他人,害怕言官弹劾,害怕别人议论,就算是心中有无数不平不甘,也要忍着憋着,装得公而忘私。”
“也只有顾爱卿你,会这样真性情,爱恨分明,从不隐藏自己的态度。就如上次,如果不是顾爱卿你将林维康拿下,说不定就会让他阴谋得逞,弄得兵火再起,生民涂炭。”
“这份功劳,朕是不会忘记的。”
说到这里,秦佑臻就换了话题,开始询问礼国公府被抓的人都有谁。
“这么说来,林维康提前就把他的爱妾和一对子女送了出去,还有他唯一的嫡子恰好在城外未归?”
顾昭躬身:“正是如此,林家族人除了数人在外地之外,已经悉数到案。与林维康有直接关系的,也就此四人未曾落网。”
秦佑臻看了顾昭一眼:“顾爱卿觉得,这四人能抓到吗?”
顾昭冷漠地回答,仿佛这几个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启禀陛下,林维康妾室姜氏及其两个子女,控鹤司数日前就已经去捉拿。今日奉旨抄家之前,臣就已经得到消息,他们已经落网,很快就会被押回上京。”
“至于林维康嫡子林君庭,臣已经派人在上京城城门处张贴通缉文书,画影图形传往各州县,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从皇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顾昭仰头看了看满天星辰,大踏步地出了宫门,纵马而去。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星辰下,林君庭正蹲在路边的小胡同口,探头探脑地留意着路上的动静。
他刚才茫然地走了半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好友蒋效誉家附近。
蒋效誉是怀远伯幼子,比林君庭小一岁,从小跟他一起长大。
两个人的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在这种遭受巨变的时候,林君庭习惯性地走到了他家附近。
想到蒋效誉跟自己的情谊,林君庭心中一热,仿佛在黑暗旷野跋涉千里的旅人看到了前方的灯火。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好友,想向好友倾诉自己的痛苦,想得到好友的安慰和陪伴,想听听好友给他出谋划策……
林君庭是在城外和蒋效誉他们几个游猎的时候,被控鹤司的人拦下来告知情况,警告他别回去直接远走高飞的。琇書蛧
他慌乱之下直接丢下他们就跑了回来,按照林君庭对他们几个的了解,他们今天晚上肯定也要回来,找林君庭问问发生了什么的。
胡同外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林君庭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蒋效誉熟悉的声音。
“今天只抓到了两只野鸡,回头把尾巴上的毛拔了给小妹做毽子……”
林君庭嘴角露出笑意,这小子,到现在还惦记着野鸡毛毽子呢。
他伸出头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就从胡同里走了出来,站在路边对这一行人招手:“誉弟,誉弟!”
“你,你,林哥?”队伍中央的青年翻身下马,在火把下打量了林君庭半天,才认出了他,“你怎么这副模样?”
如果是以前,蒋效誉第一时间就会哈哈大笑着扑过来,抱住林君庭给他两拳,骂他藏在路边肯定是没有安好心,可是现在,蒋效誉跟林君庭之间足足有丈余的距离,中间还夹着好几个壮实的家仆。
林君庭敏锐地感觉到蒋效誉的变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我家出事了。”
蒋效誉沉默了好大会儿。
在蒋效誉不说话的时候,林君庭的心不断下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开始飞快运转起来:林家被查抄,他是漏网之鱼,现在肯定每个城门都是他的画像和海捕文书;
蒋效誉刚从城外回来,城门是必经之所,他肯定也看到了……
所以现在蒋效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君庭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黑暗里:“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的,今日一别,也许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你,好好保重。”
“林哥!”
就在林君庭转身要走进胡同里的时候,背后传来熟悉的称呼和脚步声。
林君庭回头一看,蒋效誉追了过来,却没有靠近他。
“对不起。”蒋效誉低声说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向着林君庭扔了过来。
当当两声,二十两银子落在了林君庭跟前。
“你快些走吧,别在回来了。”
蒋效誉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光芒远去,黑暗重新笼罩了林君庭。
林君庭直直地站了好大会儿,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来,摸索着捡起地上的两锭银子揣好,消失在了格外厚重的黑暗之中。
夏夜晚风吹过来,林君庭感觉脸上凉飕飕的,举手一摸湿漉漉的,原来刚才他又哭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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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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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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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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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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