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季,浛水郡开始了阴雨绵绵的日子。
路上的行人见稀。
方末来到刑场,本以为这里会空荡荡的,没想到一眼望去,全是些撑着伞来看热闹的百姓。
“我都把高晋救走了,今日还有其他人斩刑?”
他懒得走远,干脆就近找了个石墩,站在上面观望。
只见刑场中心,一个身穿囚服,身形看着和高晋相似的人披头散发,低头跪着,看不清他的脸。
方末一眼就看出,这人肯定不是高晋。
刽子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吐出一口寒气,身子微微颤抖以缓解寒冷,时不时还回头偷瞄雨棚内的水钟。
坐在雨棚底下的监斩官倒也不着急,甚至借着雨声的掩护,低声地哼着歌谣,悠然自得。
过了会,他见时辰已到,便正了正官帽,朗声宣道:“犯人高晋,因口角之争,杀人夺财,人证物证俱在,性质恶劣,犯大夏律第一百一十条,判斩立决!时辰已到,行刑!”
高晋?
方末再次看向刑场中的犯人,甚至施展“神目”,确定那根本就不是高晋。
府衙不打算公开犯人逃狱,而是用其他人来顶替?
方末第一反应是,若将来高晋现身,府衙该如何收场?
但很快,他想通了。
府衙大概是笃定高晋逃过一劫后,不会再现身自寻死路。
而府衙的目的本就不是惩治凶手,而是想了结此案。
所以死的到底是不是高晋,对府衙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案子结了,府衙也不必因为死刑犯越狱而损了颜面,牺牲的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方末忽然想起昨晚章远说的话:整个大夏都烂透了。
他救了高晋,但高悬的屠刀不会消失,只是转向另一个无辜者。ωωω.χΙυΜЬ.Cǒm
刽子手得到命令,端起混杂着雨水的酒,含了一口,喷在刀上,高高举起。
方末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他不是圣人,在能力所及的时候,或许会出手救人。
但眼前的事,不是他能左右的。
若是冲动出手,无疑是当众打了府衙的脸,只怕他逃不远,就会被府衙的修士揪出来。
就算躲过一时,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府衙岂会善罢甘休?
就在屠刀落下之时,一条发带斜斜飞出,缠住了刀身。
任那刽子手膀大腰圆,卯足了力气,就是无法将刀斩下半分。
监斩官拍案而起:“何人竟敢扰乱刑场?”
魏舞罗!是她!
但怎会是她?
方末心中疾呼,从那发带直接就认出了来者。
果然,魏舞罗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刑场中心。
法力构筑的屏障,将雨水挡在她三尺以外。
“六扇门,魏舞罗。”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和方末短暂对视后,移到了监斩官身上。
方末不明白,她怎么会现身救人?
哪怕魏舞罗是六扇门极其看重的捕快,哪怕六扇门和府衙之间多有嫌隙,可到底都是大夏朝的部门,在大庭广众下损了府衙的颜面,六扇门也不可能完全纵容她的吧?
他不算很了解魏舞罗,可他不认为魏舞罗是那种为了正义,不顾一切莽撞行事的人。
即便要救人,应该也会用些手段,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去做。
监斩官认得魏舞罗,声色俱厉道:“你既是六扇门的捕快,何故做出此等行径?念在未造成太大影响,你速速退去,本官会向上官求情,不追究你的过错。”
“过错?”魏舞罗缓缓走到了囚犯身边,手一挥,一阵风吹开了囚犯湿漉漉的头发,“你们看清楚,这人是高晋吗?”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高声喊道:“我认得他,他是西市那边疯疯癫癫的乞丐!他不是高晋!”
方末看向声音来源,但此时已经无法辨认到底是谁开的口。
他总觉得,这人是魏舞罗安排的。
监斩官心中大乱,色厉内荏:“休得胡言!此人怎会是什么乞丐,他就是高晋!魏捕头,本官劝你莫要自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魏舞罗转身看向围观的百姓,“高晋疑似被修士劫走,府衙中却有人隐而不报,却找了个替罪羊。这事我已经查清,人证、物证皆已在六扇门。若查清事实,是本捕快出了错,自有六扇门处置。但现在,胡大人,此人你斩不得。”
一时间,围观百姓群情激愤。
监斩官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魏舞罗竟然敢如此咄咄逼人。
在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事情就已经闹大,六扇门也被逼着在她和府衙之间选其一。
监斩官心里明白,六扇门和府衙之间本就不和,而魏舞罗,不仅本人是六扇门极其看重的捕快,她背后的家族,就连皇室都不能忽视。
不,不是府衙。
哪怕背景深厚,魏舞罗也绝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监斩官心念急转,此事根本不必牵连整个府衙,只要有人承担下所有罪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而涉事者中,大多有些背景,不动这些人,影响便不会太大。
所以,魏舞罗针对的人,呼之欲出……
他缓缓吐了口气,连伞都不打,上前作出仔细查看犯人相貌的姿态。
片刻后,他摇摇头:“此人竟然真不是高晋!中止行刑,待查清后,再做论断!”
现场一片哗然。
经过魏舞罗身边的时候,他低声道:“莫要牵连过多,适可而止。”
魏舞罗有些意外,回了句:“大人放心,这件事,错只在一人身上。”
在说话的期间,魏舞罗暗中布下了隔音的屏障,就连方末都没能听见二人说了什么。
至于普通百姓……
即便没有隔音屏障,在雨声下,他们也听不见半点内容。
倒是那刽子手,焦躁不安地跟上了监斩官,道:“大人,我这刀都喷了酒,不沾血就收回,按行里的传统,是很不吉利的!”
监斩官淋了一身雨,正冷得哆嗦,没好气地瞪了刽子手一眼:“要不本官的脑袋给你砍?”
刽子手只好把话憋了回去,心里嘀咕着,一会到市场买只鸡宰了,也算是沾血。
方末看着魏舞罗离场,在场的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心中疑问越来越多。
或许,今夜宵禁以后可以问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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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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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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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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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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