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买条小狗
仙滩街场由四条街道组成,老街由码头直直地爬上半山腰,半边街则临河而建,听街名便知靠内是住户店铺,靠河那边却是岸坎,没法儿建得房屋,此外还有新街,新河街,整个街镇依山形水势而建,北高南低,从高处看去,呈60度斜放的“正”字形。
叶南水虽僻居叶家别屋,但于这地方的掌故,却也知得不少。
四条街道都用青石板铺就街面,两帝房屋都是川南穿斗式结构,店铺鳞次栉比,更有宫庙堂祠于其间,造就了仙滩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
四街:正街、半边街、新街子、新河街;
五庙:南华宫,天上宫,川主庙、湖广庙、江西庙;
一祠:陈家祠堂;
一鲤三牌坊:一里之内三个不同建筑特色的牌坊(一木两石);
此外还有四栅、三码头、九碑、十土地……
众人随在叶南水身后,进过街口的栅栏,便是正街,踩着青石板的街道,逶逶迤迤,边听叶南水解说掌故,边看街边风景。
叶儿对什么都好奇,东瞧瞧西瞅瞅,一脸藏不住的兴奋,满街地乱窜。
街两边多是店铺,当街柜上摆放着各色的货物,其中的许多,都是店主从诚义实商号自贡分号的库中批来零售,赚些个中间的差价。
呃,叶儿呢?于信达回头看去,叶儿站在铁匠铺前,瞪大了眼睛,看那铁匠师傅“丁丁当当丁丁当当”敲得有劲,任凭胡妈拉拉扯扯,就是不走。
于信达回转去,附在叶儿耳边:“弹棉花,前面弹棉花,比这打铁有趣多了。”
叶儿万般不舍,离得铁匠铺子。
行到前面,果有一间售卖棉被的店铺,敞了店门,当街摆着数床的棉被,店铺当中一个师傅,正在虾米般地弹棉,随着木锤在弓弦上划过,“嘡,嘡,嘡,嘡”,这声音,这形状,都是叶儿从没听过见过的,先是站在铺外,瞪了大眼看,看着看着,竟跑进屋去,站在师傅身边,佝了腰,眼也不眨地看。
好说歹劝,总算拉了叶儿,继续前行。
逛到一间摊铺,叶儿又不走了,只把眼睛盯了店主看。原来,这店主手中正拿着个小鼓儿,举在关空中摇来晃去,小鼓儿上系着两根细绳子,就像小姑娘两条辫子般地甩过来甩过去,引得末端的两个小球儿,敲在鼓面,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店主一边不停地摇着小鼓儿,一边冲叶儿笑:“小姑娘,好玩哩,拨浪鼓,好玩哩。”
叶儿使劲儿地拉拉于信达的手,一脸的期待。
于信达冲小刀:“拨浪鼓,买下,买下。”
店主冲出门来,忙忙地把小鼓儿递在叶儿手中。
叶儿把拨浪鼓儿举在半空,嘭嘭嘭嘭,嘭嘭嘭嘭,走不得数间店铺,这小妖又不走了,直拿眼光瞟着铺面儿前面的摊位,拉着于信达的手直晃。
嗬嗬,布娃娃,摊位上躺着一排的布娃娃,却一个个地黄头发蓝眼珠,外面套着西洋的裙子。
西洋之货噻,自然是诚义实商号从重庆码头走商而来的噻。
于信达盯了叶儿:“喜欢?”
叶儿楞着双大眼睛,摇摇头,再点头不止。
于信达对着小刀:“哈,洋娃娃,买下,买下。”
叶儿一脸的兴奋,冲上前去,把一堆洋娃娃翻过来扒过,抱了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抱了那个,旁边的更讨自己的喜欢,选来拣去,最后选了最大的一个,紧紧地贴在脸上,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得玩具店。
逛到正街街尾,却见江总管一脸的热汗,迎上前来:“哎呀,听说少爷来得这地儿,我满街地寻,终是寻着少爷了。”
叶南水:“找个地儿歇歇?”
于信达点点头:“也好,走得乏了,找个地儿,清静些的。”
叶南水:“半边街吧,那儿清静,茶铺也多,正好说话。”
转到半边街,靠边都是店人家,茶铺食摊居多,外面临河,几米宽的道外,是红砂条石垒砌而成的保坎,一溜儿的摆着数张小方桌。
一个店娘迎出店来,一边用围布擦着手,一边笑眯眯地道:“客官,小食哟,油辣面条,红油抄手,酸辣苕粉,小笼蒸包,本地风味哟,巴适得很,尝尝?”
众人正在犹疑,叶儿往桌边一坐,把布娃娃和拨浪鼓放在桌上,腾出双手来,把个桌子拍得山响:“上菜,老板,上菜。”
胡妈嗔道:“上菜,你个疯丫头,上甚菜?上你个鬼哟。”
叶儿:“哦,搞错了,上面条,上抄手,上……呃,啥子呃?”
店娘:“酸辣苕粉。”
叶儿:“哦,哈哈,就它,就它,酸辣粉粉哈。”
红薯,又名番薯,山芋,线苕,因其外皮红色,四川人皆称红薯,原产南美洲的秘鲁、墨西哥,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将其带至欧洲。
蒋先生的万山书阁中,有本闲书儿《金薯传习录》有载,有个福建商人陈振龙的,前往吕宋行商,发现当地人皆食此物,美味可口,欲要引种回国。奈何当地官衙管控得紧,陈振龙便与其子陈经纶住了下来,一心地学得此物的栽培储存之法。后来,大约是万历二十一年(西历1593年)吧,陈氏父子乘船回国,暗将薯条绞于缆绳之中,偷偷地带了回福建,自家培植起来。
红薯这物,抗旱耐瘠,耐酸耐碱,高产稳收,易栽易储,生食味甜,煮食味佳,既可人食,亦可饲养猪牛羊马,端的深受百姓之爱,便迅速地流传开来。咱川西的坝上山中,家家都有种的,常见得很。
将这红苕研磨成粉,加入些许明矾,过筛成条状,即成粉条,简呼“苕粉”。
店娘按照自贡当地人的口味儿,酸酸辣辣的加得有些儿重,叶儿吃得几筷,便呼呼地直吐舌头:“咝,汤……咝咝,热汤……”
胡妈赶忙叫了店家,盛得满满一碗面汤,放在叶儿面前。m.xiumb.com
叶儿便一筷酸辣苕粉,再一口面汤,一筷酸辣苕粉,再一口面汤,一张小嘴儿辣得通红。
胡妈一边“咝咝”地吐舌头,一边用手擦额上的汗。
叶南水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手帕来,递与胡妈。
胡妈忸怩了好一阵,接过手帕,抹着额上的汗珠子,那脸上,竟一直红红的。
眼见得大家都吃好了,小刀冲店里喊道:“老板,结帐。”
“来喽,来喽。”店娘出得店来,身后跟着两只小狗狗,半尺来长,一只黑底白花,一只灰黄灰黄,一边儿摇摇晃晃,一边儿拿鼻子四下里嗅。
于信达见前面数步前,挑着个“茶”字幡儿,对了江总管说:“前面茶铺儿,喝茶去。”
坐定,茶来,于信达喝过一口,问道:“江总管呃,自打开年,各商号都断了食盐的供应,却是何故?”
江总管两手一摊:“嘿嘿,拿不到盐引。”
于信达瞪了大眼:“拿不到盐引?”
江总管:“正是。拿不到盐引,谁敢发盐?”
于信达:“嘿嘿,怎会拿不到盐引呢?”
江总管:“我也奇怪哩。但听得刘师爷说来,奉朝廷谕令,压缩自贡井盐产量,各盐商的配额均按比例递减。但我下来问过不少盐户,并无压缩产量之说。我也问过不少盐商,也无递减盐引配额的事儿。”
于信达:“可寻过盐司的主官?”
江总管直摆手:“没用的,没用的。”
于信达犹疑地盯了江总管:“没用?”
江总管:“哦,怪我没说清楚。穆彰阿那家伙,半痴半呆的人物,管不得事的。盐司的一应事务,都是身边的刘师爷拿着的。”
于信达眨眨眼睛:“哦,一个师爷……这里面,怕是有些古怪呃。”
江总管:“古怪,是自然有的,但我却始终窥它不破。”
于信达:“嗯嗯,我家大姐夫也是盐户人家,或许知得一些的内情。”
叶南水:“对对。贡井陆家,下午便去?”
于信达:“下午便去。再有,兰儿小姐姐年前出阁,终不见得梅子大姐的面儿,也不知是啥情况。不去实地看她一看,这心总悬悬的。”
叶南水:“贡井街场虽也临河,但总没马车来得方便。”
于信达:“也好。我去重庆,给梅子姐购得几件衣服,都装在一箱,顺带了车上,总比乘船方便。”
江总管:“我这就回分号,调派两驾马车。”
于信达起身离座,转头四看,“呃,叶儿小姐呢?”
刚刚离得的小食摊上,桌上趴着一只小狗狗,叶儿正蹲在桌前,拿了小指头儿逗弄,全部的心思都在小狗狗身上。
原来,店娘收了食钱回转店里,相跟出来的两条小狗狗,一身灰黄的那条随了店娘进屋,黑底白花的小狗狗却留在了桌下,围着叶儿脚边打圈圈,一会儿舔舔叶儿的脚背,一会儿咬着叶儿的裤脚拖,玩耍得紧。
叶儿往脚上看去,这小花狗竟抬头望着她,一条小尾巴摇来摇去。
叶儿蹲下身去,伸出一双小手,摸摸小花狗的背,又拍拍它的头。那小花狗竟乖乖任由叶儿抓了上桌,趴了身子任叶儿抚弄。
胡妈扯了叶儿:“叶儿,走啰。”
叶儿不动,只顾与小花狗玩耍。
叶南水走过去:“叶儿,走啰!”
叶儿还是不动,蹲在小花狗面前,就不起身。
于信达也弯了腰去,逗弄小狗狗。那小狗狗似乎通了人性,竟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舐于信达的小手。
“好乖,这小狗狗,好乖!”于信达赞叹道。
叶儿伸了小手,扯着于信达的衣袖直摇晃。
于信达冲了田大刀,嚷嚷道:“买下,这狗狗,买下。”
“哈,要买?咱家自养的母狗,一共只下得两只哩,刚刚断奶。”店娘从店里探出个脑袋来,一边儿嚷嚷,一边儿拿眼光瞟着众人看。
叶儿扯着于信达的衣袖直摇。
于信达:“老板娘,这小狗狗,卖给我,多少钱?”
听说话,不是本地口音;看穿着,显是富庶人家。嘿嘿,不敲敲竹竿,对不起自己哩。
老板娘伸出一根指头儿,竖在空中:“一两银子。”
田大刀:“哇,一两?敲咱竹竿么?”
老板娘一脸坏坏的笑:“嘿嘿,怎是竹竿呢?”
胡妈:“嘿,不要,不要!咱别家寻去!”
叶儿嘟着小嘴,眼角里竟闪出泪珠儿来了。
于信达:“哎呀呀,一两便一两。”
“哈!小花乖乖,随我回家啰!”叶儿小心翼翼地把小狗狗揽了入怀。
胡妈踮着双小脚儿,在后撵赶:“洋娃娃……哦,还有拨浪鼓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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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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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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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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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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