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扶宴九黎,可是她的身体却像失去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一般,一直朝下滑去。
冰冷的身体瘫软在泥泞的水坑之中,死一般寂静……
一股一股的鲜血顺着她的腿间流淌,被身下的水坑淹没,在电闪雷鸣间刺痛着陆邵钦的眼睛。
陆邵钦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击打,一时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阿宴,阿宴你起来,你不是喜欢和我争辩吗?我就在这,你继续说啊!你说话啊!”
他一边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一边呼喊着。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是多么颤抖,里面承载了多少的恐惧。
可是他粗暴的动作并没有唤回宴九黎的意识。
少女僵硬的身体猛然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朝着陆邵钦扑面而来,让他的心当场漏跳了半拍。
“宴九黎,你为什么吐血,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告诉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赶紧给我停止!”
陆邵钦目眦欲裂,丝毫不敢耽误,抱着这具残破的身体,就飞快地朝着山下跑去。
宴九黎被强烈的摇晃震得微微睁开了眼。
可是她的头太重,眼前晃悠悠的,只看到雨幕中一个黑色的影子。
眼皮很重,头很痛。
雨点落在她的眼球上,一片模糊。
可是她想努力将眼睛睁大一点,再睁大一点。
残存的意志,让她想看清楚那个紧紧抱着他的男人,将他的神情最后印刻在自己心底。
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是否和当年一样紧张。
“陆邵钦,不要把我送人……我只爱你……爱了你八年……”
“爱一个人,有罪吗?就算我强迫你娶了我,拆散了你的姻缘……可是,我已经受到报应了……”
“老天收回了我的幸福,我的健康,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我只能卑微地求你……不要,不要卖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真的不是十恶不赦,她只是太爱那个男人了。
爱到最后,爱到自己一无所有。
但是,起码她还想保留一点,作为人的尊严,而不是随便一件物件,被随意地送来送去。
被那个人之外的人,随意糟蹋。
“如果你实在,想要救宴子衿……那你拿我的骨髓,要抽多少都可以,唯独被你卖掉,不可以……”
“你在说什么胡话。”
陆邵钦皱眉:“我不会把你卖掉!”
“不,你刚刚说,要用我做交换,让沈乔来救……”
又一口鲜血喷出,残破的身体再支撑不住她的话。
宴九黎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
“宴九黎,你起来!不要睡!我不许你睡!”
陆邵钦无助地呼喊着,脑中不断盘旋着宴九黎刚刚颤抖的声音。ωωω.χΙυΜЬ.Cǒm
她说:“我只爱你……爱了你八年……”
胸口腾然间抽搐了一下,整个身体如同被寒风透体一般冰冷。
他头一次感觉到手中的身体那么沉重,沉重到他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躺在他怀中的女人,如同死了一般寂静。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回应。
宴九黎!你不许有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陆邵钦心里反复叨念着这句话,他不想承认,他已经如此在意着这个,不懂撒娇,只会和他唱反调的恶毒女人了。
一路飞奔,陆邵钦终于带着宴九黎回到了别墅里。
在地下车库随意开了一辆车,将女人小心地放在后座上。
陆邵钦想要伸手去擦拭宴九黎嘴角脸上的血迹。
可是却越擦越多,多到他不敢置信——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他想去探查女人的鼻息,却茫然地不敢伸手,惶恐的如同没有复习却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渣。
“宴九黎,撑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陆邵钦坐上驾驶位,几次将钥匙插入锁孔都没有成功。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么颤抖。
莫名的恐惧几乎要从胸腔溢出来。
此刻他才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那明明只是一句玩笑,为什么,为什么宴九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甚至不惜冒着最害怕的雷电,朝着深山深处逃窜?
宴九黎,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三年夫妻,原来我对你……是如此忽略,以至于从不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真正害怕的又是什么?
……
陆邵钦抱着一身是血的宴九黎跑向急诊室的时候,正碰上寻房的顾星辞。
他看到两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却迅速反应过来,呼叫护士将人抬进手术室。
宴九黎的脸上被带上氧气罩,整个人如同一块肮脏被人丢弃的破布般瘫软在担架上。
陆邵钦再也管不了白天时候还和顾星辞争吵的事情,他拉着他的手,卑微地祈求:“求你救她!”
顾星辞双目猩红,他恨极了眼前的男人。
白天宴九黎来复诊的时候,她的情况还是稳定的。
为什么才半天没见,宴九黎就变成眼前狼狈而悲惨的模样?
这个男人,他到底对自己的妻子做了些什么?
他到底还要做什么,才能满意?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我不是神,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病人的意志。”
虽然恨,可是顾星辞还是遵守着医生的道德,尽力解释目前的情况。
“尊夫人可能有流产的风险,严重的话……”
“不!不会的!孩子不会有事,她也不会有事!顾星辞,你一定要救她!”
陆邵钦抓住顾星辞的医生服,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海浪中最后一块浮木。
他的眼神,疯狂中透露出绝望,甚至已经忘记了顾星辞只是癌症学专家,而不是妇科医生——
他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绝不能接受再失去第二个孩子!
顾星辞懒得再理会这个男人,转头跟着其他医护人员一同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关上。
红灯亮起……如同阎王手中催命的朱砂笔。
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陆邵钦不安的心跳。
“滴……”手术室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病人的心跳近乎一条直线。
手术室外抱头蹲着的男人,如同感应到什么。
心脏一阵猛烈的剧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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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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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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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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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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