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寺。
谢绝外人参观的内院一部分区域,满满当当站满了黑色西装的彪悍男子。
每个人的西服口袋上,都别了朵白花。
无声肃立,气氛寂静而压抑。
香堂内。
首尔首屈一指的地下大佬崔在野望着供奉在神龛前的一坛骨灰盒,脸皮紧绷,不断颤动的眼神交织着仇恨与伤痛。
神龛旁。
寺内一位高僧双手合十,低头默默诵经,为往生者祈福祷告。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
一汉子步履匆忙,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疾步来到崔在野身边。
先是对着骨灰盒鞠了个躬,然后侧身,微微垂头,压低语调,“我们的人全部被警方抓了。”
怨念滔天的崔在野瞳孔凝缩,从儿子的骨灰盒慢慢转移目光。
那汉子头埋得更低了。
“不知道警方怎么知道的消息,我们的人根本来不及撤退,被警方一网打尽,一个都没逃出来。”
刚刚痛失爱子的崔在野眼神如刀。
“那个姓兰的女人呢?死了吗?”
“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没有?”
也算是杀人如麻的汉子压根不敢抬头。
“警方这次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目前还没能打探出太多消息,不过根据目击者描述,好像看到一个女人被带了出来。”
崔在野脸皮抖动,沉喝了一声。
“废物!”
汉子深深低着头。
崔在野神色不断变幻,阴狠如厉鬼,残暴似豺狼。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手下的死活。
“这么多人都干不掉一个女人,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汇报消息的汉子大气不敢喘。
终究是宰制一方的人物,短暂的发泄后,崔在野慢慢平静下来。
“警方怎么会得到消息?”
“可不可能,我们是被人耍了?”
崔在野眯了眯眼。
“给我们报信的人,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是谁,老板,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汉子壮着胆子抬起头。
崔在野默不作声,偏头看了眼儿子的骨灰盒,然后转身走出了香堂。
香堂外的汉子齐齐鞠躬。
崔在野视若无睹,拿起手机。
“行动失败了,警方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及时赶到,把姓兰的救了。”
“然后呢?”
那头是一个男声,听上去较为年轻,并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要么,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要么,就具备超脱常人的沉稳。
“和我的人一起,姓兰的也被警方抓了。”
“知道了。”
崔在野还要说什么,可是那头却传来了通话中断声。
对方竟然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挂了电话。
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竟然只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
翻云覆雨说一不二的崔在野胸腔不可抑制翻涌怒火,差点把手机砸了。
可最后,还是强行忍住。
他抓着手机,朝寺外走去。
“老板,会不会是安在榕搞得鬼?这个家伙向来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以他的作风,他的嫌疑很大!”
清真寺外。
那汉子帮忙拉开车门。
崔在野坐进黑色奔驰。
车队启动。
“发现他的人了吗?”
汉子面露难色,“没。从崔池少爷……被害的那晚,他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一样。我怀疑姓兰的也在找他,他躲起来,可能就是为了躲在暗中煽风点火,给我们报信的,可能就是他的人。”
随着话音,这汉子神情趋于凶狠。
反而崔在野像是彻底冷静下来,对手下的猜测不置可否。
“继续找,不仅首尔,发动所有的力量,全国范围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我给他揪出来。”
“是!”
————
“小伙子,吃饭了。”
首尔附近的一个乡村。
年迈的老奶奶慈祥的呼唤在房间内看电视的年轻人。
电视里播放着无关痛痒的新闻,仿佛社会一片安宁,没发生任何劲爆的大事。
左手缠着纱布的年轻人关掉电视,起身出屋,坐上餐桌。
寻常小菜,谈不上丰盛,却很温馨。
“小伙子,我觉得,你还是去医疗站看一下,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
老奶奶看着年轻人的伤手,好心的道。
“没事。”
昨天才来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温和阳光,纯良无害,让老人家想起了自己在釜山上班的孙子。
“你们年轻人啊,怎么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独居老人无奈叹息,给他盛了碗饭,“我孙子和你一样,上次出了车祸,都不愿意去医院检查,非得坚持上班。”
“您孙子一定很有事业心。”
“呵呵,他是挺上进,只不过太努力,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是希望,他能懒散一些,至少不用那么辛苦。”
年轻人吃着饭,有一茬没一茬的和老人聊天。
他自然不是别人。
正是唯一的漏网之鱼江辰。
死了这么多人,他可是领教过高丽司法的蛮横,不再抱有自卫无辜的想法,最稳妥的选择暂时离开首尔。
这个栖身之所,是权律师帮忙找的。
老人是神州人,年轻时嫁来高丽,老伴去世多年,子孙都在外地,长期独居,提供了良好的藏身条件。
因为无人说话,而且又都是神州人,老人对江辰的态度非常热情,把他几乎当成了孙子看待。
吃完饭,江辰帮忙洗碗,表现得勤快有礼。
“小伙子,你呢,就安心住在这,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人越加满意。
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那笔不菲的“借住费”,更重要的,是陪伴。
江辰笑着点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接个电话。”
老人点头。
江辰掏出手机,走出屋子。
僻静的乡村,阳光和煦,放眼而望,入目尽是祥和的田园风光。
“江先生,那位置还满意吗?”
是权律师。
“嗯,现在情况怎么样?”m.χIùmЬ.CǒM
站在屋檐下,江辰直奔主题。
“警方联系了我,问你的行踪,还让我转告你,主动归案,配合他们调查。”
“如果我不配合呢?”
“他们的意思,如果江先生不主动归案,他们有可能发布通缉令。还说如果真的只是自卫,他们会查清事实,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江辰笑了笑。
他已经进过两次警局,对高丽的司法体制,算是有所领略。
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的确实漂亮。
可假如真的主动“自首”,到时候结果如何,那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权律师听到了对方的笑声,当然也明白对方的态度。
“江先生,我和你的看法一样,现在现身,风险太高。毕竟这次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警方那么说,可能只是权宜之计。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起码暂时是安全的,警方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那去。”
“兰小姐呢?”
“兰小姐的情况,我目前并不清楚。警方这次的保密工作做的很严实,没有什么消息流出来。而且我也不是兰小姐的律师,没法和兰小姐接触。”
江辰没有为难对方。
“好的,我知道了。”
“江先生,警方现在可能已经开始监控我,我最近可能没法和你经常联系,你自己小心。”
“权律师,高总那边……”
“高总那边请江先生放心,我会照顾。”
“麻烦了。”
江辰放下手机,低头看了眼受伤的手掌。
五指连心。
直到现在,他都能感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不过以那种情况,能活下来,已经算是邀天之幸了。
杀手。
兰佩之。
警方。
安在榕。
……
江辰试探性的攥了攥左手。
疼痛感越加清晰。
江辰面无异色,抬头,望向远处绕村而过的蜿蜒小河。
“叮铃铃……”
手机再度响起。
江辰收回目光,拿起手机,看了眼来显。
“施叔叔。”
来电者正是施振华。
“你现在在哪?”
对方单刀直入,江辰也没有隐瞒。
“我在首尔附近的一个村庄。”
“安全吗?”
施振华没有半点废话。
“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受伤没?”
“没。”
“说实话。放心,茜茜还不知道。我也不会和她说。”
江辰无奈的笑了笑。
“受了点伤,不严重,手被划了一刀。”
“只是被划了刀?”
“真的。”
施振华沉默了下,然后笑了笑,貌似调侃:“难怪你小子总是爱一个人到处晃悠,保镖也不带,确实挺能打。”
江辰苦笑。
施振华迅速收敛笑意,指望他这样的人物说太矫情的话,肯定不现实,没有嘘寒问暖,施振华语气立马严肃起来。
“这件事影响太大,警方接下来,十有八九会通缉你。你现在还打算留在高丽?”
“施叔叔,兰小姐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权律师不知道,不代表施振华会不清楚。
“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施振华呵斥道:“小江,你要明白现在的局势,现在高丽的黑白两道可能都在找你,兰佩之已经进去了,现在没人能再保你!”
清晰可见。
这位金海实业的创始人如今和他越来越不见外。
“你现在最好立马离开高丽,我来安排。”
“施叔叔,我不能走。”
施振华语气一顿,沉声道:“你想清楚后果了吗?高丽不是国内,出了什么事……”
江辰没等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但是兰小姐是为了给我制造逃跑的机会,才会留在那里,不然以她的实力,那些杀手,根本拦不住她。”
“小江,你清楚兰佩之的为人吗?你真的觉得,她会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陷于如此被动的局面中?”
江辰沉默下来。
站在施振华的角度,这么说完全没错,而且可以堪称是推心置腹。
可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
究竟是江辰不清楚兰佩之的为人,还是他自己不清楚,犹未可知。
“小江,你最好慎重的考虑,我知道你年轻,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施叔叔,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不能走。”
“你……”
施振华的语气终于透出一丝恼意。
“施叔叔,你说的对,我还年轻,所以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丢在高丽,你放心,我会把这些麻烦解决。”
施振华忍不住笑了。
“解决?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
江辰语气平静,透着一股难以理解的镇定与自信。
他没有回答施振华的问题,只是问了句:“施叔叔,你相信我吗?”
施振华顿时沉默下来。
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料,就连兰佩之都被警方批捕。
哪怕是他,面对这种局面,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年轻人,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施振华下意识要训斥对方不要狂妄自大,可话刚到喉咙,还没到嘴边,他就想到了这个年轻人的“神奇”。
这个将女儿迷的神魂颠倒的小子,好像一直都在不断给他制造“惊喜”。
直到现在,他好像都没能彻底摸透这小子的底细。
雷厉风行的施振华罕见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为何,竟然改变了原本的说辞。
“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我只知道,茜茜一颗心都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才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施叔叔,最好不要告诉她。免得她担心。而且她知道,恐怕又得闹……”
“这还用你说。”
施振华没好气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不了解?要是被她知道你差点被人砍死,恐怕我都会被她记恨。”
江辰笑了笑。
“笑个屁。”
施振华破天荒的爆了句粗口,和他的身份严重不符,但这个时候,完全不让人感觉违和。
江辰止笑。
施振华呼出口气。
“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再劝你,不过小江,就算是为了茜茜,你也得保护好自己。”
父母已故的江辰沉默了下,突然间莫名感受到了消逝已久的温暖。
“施叔叔,我肯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小子!”
施振华爽朗一笑。
“难怪茜茜会看上你,你比我当年强,有种。”
江辰笑。
“行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与施振华通完话后,江辰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分钟后,放下手机,转身,回屋。
“奶奶,村外那条河,有鱼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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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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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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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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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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