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即将消失在咖啡店的转角时,青年像影子剥离日光一样,穿越人群追了上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拉住了我。
“梵妮莎小姐……”
我困惑回头时,见他像一个已经奔跑了很久时间的旅人一样,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从咖啡店门口到这里连五十米的距离都不到,可是我看到他的唇角和瞳孔都在颤动,黑发的青年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脸色有种脱力般的苍白,我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但是他抬起头来望向我时,却是用火急火燎的口吻说:“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就像一个终于得到考|试|答|案或跑到终点的考生,健康的血色重新回到他的脸庞,青年笑了起来,放开了我的手,拿出自己的手机,如鱼得水地按了几个键,一边对我扯着嗓子笑道:“这绝对不是搭讪或骚扰哦……”
“我知道,后续的工作可能还有需要联系您的地方。”我帮他补齐剩下的言语,他一愣,拿鸢黑的眼睛瞅了我一眼,随即就垂下眼睫,轻轻笑了笑,将手机递给我,朝我歪了歪头,无辜而温和地笑:“麻烦你输一下啦~”
我眨了眨眼,听话地接过了他的手机,输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作罢,他接过后就拨通了那个号码,我及时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因为工作原因,我平时设了静音,此刻我拿出来打开一看,将那个陌生号码加入了自己的联系人行列,我本以为他会直接挂断那个拨号,但是青年将其放到耳边,像小孩子一样,眨着眼睛问我:“不接吗?梵妮莎小姐。”
我不知道他这是何意,也想提醒他这样没意义的通话会扣费的,但是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于是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按下了接听键。
几乎是在我接听的那一瞬间,我就看到对面的人晃起了明快的笑来,他与眼睛一个颜色的睫毛像扑闪的蝴蝶,因喉咙发出的笑声而颤颤巍巍地栖息在弯弯的眼角上,他用轻快到像在唱歌的声音说:“喂——喂——你好,是梵妮莎小姐吗?”
“是我,太宰先生。”我一边答,一边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他:“请问为什么要这样?太宰先生。”
“想确认一下你的声音。”他给出的理由有些奇怪,其真实的声音与手机里滤过机器的声音重叠,有着细微的差别:“还有,想让你知道,今后我若是接到你的电话,都会是这样开心的表情。”
“?”困惑再次爬上了我的脸,我觉得太宰治真奇怪:“为什么?”
“因为是美丽的小姐打电话给我呀!”他几乎答得没有犹豫,浑身充斥着一种轻浮的快乐因子,就像酒吧里喝醉酒的躁动公子哥,对此,我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夸奖”后便正式与他告了别。
我在两个钟后顺利找到了Q。
名为梦野久作的少年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区别,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依旧抱着他的娃娃,正蹦着欢快的步子,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独自一人走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像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婴儿一样,对周围的事物好奇地东张西望。
正逢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斑马线的对面,刺眼的红灯闪烁,人群堆积在路口,梦野久作也在其中,于是我很轻易便靠近了他。
再次见到我,还是这孩子先抬起头来朝我笑的:“又见面啦,不知名的大姐姐~”
“我叫梵妮莎。”我告诉他。
我低头,见他的瞳孔隐在额发投在鼻梁上的阴影下,他的笑看上去并不真实,反倒带有一种扭曲的警惕,这种笑有些熟悉,我想了想,才发现记忆中还在港口Mafia的太宰治经常这样笑,或许应该说是少年时期的太宰治,而且他们两者间还是有区别的,梦野久作的更直白,而太宰治的笑乍一看很无害,甚至他愿意的话能让人感到亲昵,但我隐约觉得总归都是一种不真切的假象,即便如此,他们也习惯第一时间笑。
或许,这就是人类口中的面具。
不过面具这种东西我向来不是很在意,在听到我的名字后,梦野久作一愣,似乎没想到我还记得他并回答了他的问题,赶在他再次开口前,我道:“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得朝夕相处了,所以我的名字你会需要知道的。”
此言一出,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从他脸上消失,恰逢红灯转绿,斑马线两端等待的人流开始涌动,梦野久作几乎是逃跑一般地撞进了前进的人群中,但我却比他更快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就此,他的面目呈现出一瞬的狰狞,那是一种厌恶与恐惧杂糅在一起的神色,与此同时,怪异的笑牵动了他的嘴角,我看到自己的手上浮现出一个抓痕的印记,少年用另一只手抓紧了自己的布娃娃,我知道这是他准备发动异能力的征兆,于是我转手打落了他的那只手,眨眼间就将那只布娃娃夺了过来。
“你的异能力虽然强大,但是必须让人接触到你并破坏娃娃才能发动。”我说。
梦野久作的精神系异能「脑髓地狱」对人类来说确实强大,但是它的发动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别人必须对他造成物理性的伤害,多小的伤口都行,二是需要破坏他作为媒介的布娃娃。
这两点都必须一起满足,缺一不可。
我手上的抓痕印记就是对他造成了伤害的证明,但他现在失去了触发媒介,就像失去了趁手的武器,梦野久作呆立在原地,表情上有短暂的空白,期间,信号灯再次转换,有汽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我拉过他,将他从斑马线上扯回安全的街道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激活了他愣忡的思绪,与此同时,不安就像升腾而起的泡沫在他身上翻涌,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对我拳打脚踢,还想要踮脚去够我手中的布娃娃,对此,我说:“梦野君,别这样,你这样只是在伤害自己。”
我知道这孩子为了随时满足第一个条件,在自己身上藏了很多刀片,别人若是稍稍撞他一下,或是他自己动作大些的话就会受伤。
可是他现在完全听不进我的话,眼见周围的人对我们的拉扯投来怪异的目光,我决定带他去人少点的地方。
打定主意,我拉着他进了个小巷,随即一个手起刀落,直接一个手刀打在他的后颈上,他立马晕了过去。
我抱起他,从小巷里离开。
等到梦野久作醒来时,已经傍晚了。
我带他去了一间靠海的旅馆里,我把他的布娃娃与他分开,将其藏在了一个他很难找到的地方,确保他就算醒来也不会拿到,我还解开了他的衣服,将他身上所有的刀片钢丝都拿走了。
哗啦啦一大片,确实藏了不少。
他的身上因此都是细碎的伤口,新的旧的都有,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来说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一样,好在都不算很严重,我用医用酒精和棉签给他简单处理,兴许是酒精的消毒作用刺痛了伤口,他是被疼醒的。
醒来时的疼痛似乎让他下意识以为有人在伤害他,少年当即挥舞着双手哇哇乱叫起来,声音异常的尖锐,还打翻了我手边的医用酒精。
我立马按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控制在柔软的床上,鼻尖弥漫着医用酒精特有的刺激性气味,我自上而下俯视他,他很快叫累了,赤|身|裸|体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发出的声音犹如嘶哑的呓语。
“冷静点,梦野君。”我平静地说,他黑白交错的发丝散落在枕上,尚且青涩的脸庞上满是温热的泪水,眼里皆是雾蒙蒙的恐惧。
我并不擅长应对人类的孩子,这个时候要如何安慰劝哄我都不知道,我只能如实说:“我只是在给你处理伤口,并不是在伤害你,冷静点,你现在很安全。”
言毕,在确定他无法从我手边逃开后,我放开了对他的禁锢。
旅馆里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面向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当下,落日嵌在海平线与天空交接的地方,海水被染成橘子汽水的色调。
海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辉煌的夕阳像纱雾一般尽数笼来,房间里铺就暖调,具备欧式风格的简约旅馆浸在一片温暖的残阳中。
其中,少年的眼泪似乎也在发光。
我用纸巾帮他拭去眼泪,拿出了一瓶新的医用酒精,坐在床边,在他尚且没反应过来时继续刚才的事。
些许的刺痛让他的脑筋重新转动起来,但这次他的反应不再那么剧烈,而是瞪着我,朝我尖声叫道:“我要我的娃娃!”
“不可以,梦野君,我暂时不会给你的。”我说。
顿了顿,我在他生气的表情中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缘由:“我是来监视你的。”
果不其然,他安静了下来,表情也不再那么愤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我放下戒心,相反,他看着我的目光变得很冰冷,我知道,他之所以冷静下来只是因为过去他无数次被这样监视着,他已经对此习惯并麻木了。
但我一边用棉签擦着他的伤口,一边说:“你可以往好的方向想,我来监视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此言让他笑了起来,长相偏幼的小少年在夕阳中眯起眼,常年被囚禁起来的人不常接触外界,这让他的心性和言行某种意义上还停留在相当纯真孩子气的阶段。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的恶意来得更为纯粹,至少他此刻的笑容毫不掩饰对我的嘲讽和不信任。
我便以我自己的立场道:“你的异能力会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保护别人也是在保护你,梦野君。”
伴随着这句话,我用棉签指了指他的伤口,他安静了一瞬,任由我继续给他擦拭,但嘴上却笑道:“大姐姐你知道吗?之前有个人为了关住我监视我,不惜杀了很多人哦!那些可都是他的部下,他将我关了起来,我可是最近才出来的……”
我去看他的表情时,他意外的乖巧。
小小的少年双手交叠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感受里面的心脏跳动,梦野久作漆黑的眼睛盯着头上的天花板,他流淌着夕阳的眼睫颤动,表情有些空白:“……这也是所谓的保护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太宰治,几乎每个在港口Mafia的太宰治都会将梦野久作关起来,他的异能力之于普通人来说太危险,不多加控制也容易被别人利用。
当然,我不清楚太宰治是否有别的想法,也没有为他辩解的意思,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总是对的,不需要他人为他解释什么。
我只能敷衍地附和道:“他真坏。”
在人类的交往中,说一个人共同的坏话似乎能快速拉近关系建立起统一的革命友谊,但是梦野久作只是细细地窃笑起来,就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他看着我低头为他处理伤口时安静的表情,道:“你也一样,你和他没什么区别,都是坏人。”
“嗯。”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毕竟归根结底我也是监视他的,和太宰治对待他的方法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我的平静似乎让他不满,他噘起嘴,像个不甘心的小孩子一样,再次生气地嚷嚷道:“你阻止不了我的!等到我拿到娃娃,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好。”我再次点了点头,将已经处理好伤口的医用酒精收起来,顺便将他的衣服递给他:“穿上吧,小心别感冒了,快到吃饭时间了,海边有自助餐,我们去那里吃饭吧,当然,你暂时不能吃海鲜,那样伤口好得快些。”
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正在换鞋了,梦野久作呆愣的目光追随着我,我从中看到了错愕与不解,便向他解释道:“虽说是监视你,但我并不想将你关起来,如果真的把你关起来的话,性质就变了,你们mafia那边会很麻烦,所以你依旧可以自由行动,我在你身边看着你就行了。”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为了不让我伤害到你,我不会绑你,也不会打你,但你自己自觉点,别乱伤害人。”
这话他好像听懂了,他跳起来,朝我恶劣地吐舌头,以此表示自己微不足道的抗议与威胁,还朝我呲牙咧嘴地放狠话:“哼!等我拿到娃娃!我就要看着你那张死人脸疯狂的样子!我要弄坏你!”
真是像小孩子对待玩具一样的话,有点可爱,但就是不太温柔。
我道:“好的,所以快穿好衣服走吧,梦野君,你也不想饿肚子吧,我刚才听见你肚子在叫了。”
“……”
很快,落日隐没,暮色降临。
横滨的大海在夜里有种温和的静谧,细砂铺就的沙滩在路灯中泛着细腻的白,我们来到海边解决完晚餐后,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相约到海岸边散步。
梦野久作对此兴致缺缺,但当他看见偌大的渔船响着笛鸣靠近港口时,我发现他的脸上意外浮现出了向往的神色。
半晌后,他指着海上的一点灯光问我:“那里是什么。”
“是一座小岛。”我告诉他:“那光是灯塔发出来的。”
他“哦”了一声,我便继续道:“那是一座观光的小岛,这艘渔船每天都会送游客往返那里,想去吗?梦野君。”
他没有答话,表情也很安静,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漆黑的海面。
我试探性地牵起了他的手,他挣扎了一瞬,但没有甩开,也没有说什么,于是我擅作主张牵着他踏上了那艘渔船。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坐渔船,相比游轮这样的工具,渔船晃荡得多,漆黑的船体表面由木板打造,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中变得黝黑,泛着一股属于海洋的腥味。
梦野久作刚踏上甲板时险些摔倒,一旁的水手温和地扶住了他,他一愣,随即不自在地甩开了手,我牵住他,看见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很快,船锚收起,渔船发出震耳的笛鸣驶离岸边,就此,熟悉的海岸远去,月夜下泛着浪花的海水掀起波澜,推着船只远行,不多时,眼帘中就剩一望无限的大海。
梦野久作似乎不习惯近距离听船的笛鸣,抬手捂住了耳朵,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没有答话,只是在片刻后,喃喃地说:“像鲸鱼的声音……”
我一愣,问他:“你听过鲸鱼的声音?”
鲸鱼的叫声属于超声波,按理来说,人类是听不到的。
但是梦野久作说:“没听过,可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这么说的人望着月夜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其目光异常的宁静,在这一瞬间似乎有种超乎他这个年纪的淡然:“震撼,刺耳,强大,和自由……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将渔船的笛鸣与鲸鱼联想到一起,只能看着夜风吹扬他的发丝和鹅黄色的围巾。
他似乎还不习惯失去自己的布娃娃,白天抱着它的手臂现在只能虚虚弯起,像怀抱着什么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身子,这让我觉得他好像感到冷一样。
恰逢稍大的海风吹过,将他柔软的围巾吹散,温和的海风带走了他的围巾,他一惊,目光追寻着它远去,我在那一瞬踩着甲板跳上船沿高高跃起,抓住了它,然后跳下甲板,在他愣忡的目光中帮他圈上颈项。
他垂下眼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重拾的围巾,抿起的嘴角似乎因为失而复得的温暖而变得柔软,看上去难得的乖巧。
等我们到了小岛上后,梦野久作失望地发现这里和我们刚才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观光的小岛,它此时的人流量比横滨的海岸边还来得多,而且为了吸引游客,它早在几年前就被打造成了更加商业的模式,我们到时入目的就是流光溢彩的街贩小道,这里特有的海景风情在人为的加工中变得迷蒙,海边的椰子树上挂着飘洋的广告横幅,彩色条纹的热气球飘在夜空中无法坠落也不能远去,属于人类的烟火气息从修砌的油柏马路上一路贯穿了整座小岛,恍惚间,似乎连风中夹杂的咸涩的海洋气息都被稀释。
对此,梦野久作脸上浮现出崩溃的神色,就像一个美梦被打破的小孩子,他在人群中近乎厌恶地大叫道:“讨厌人!为什么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引得游客的注意,大家纷纷用看熊孩子的目光看着他,顺带遣责我这个“家长”,我不明白梦野久作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知道现在要怎样安抚他,于是,我走前两步,朝他招了招手:“这里,梦野君。”
他看上去并不想再走了,但现在的环境绝对不是他想呆的,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信任我,跟上我的脚步来。
我带着他脱离人群,沿着海边无尽延长的油柏公路往前走,路边拔地而起的街灯一盏又一盏,拉长了我们的影子,电线在天上横陈,随着我们越走越远,人声的喧嚣也被我们抛在脑后。
我们一起穿过宽阔的沙滩,越过影子茕立的椰子树,海船呜呜的笛鸣由远及近地传来,当我们越往前走,灯光就变得越来越暗,到最后倾向于无,而我们两个则是彻底融入黑夜中,任由静谧的大海和远处连绵的山峦在眼前延展。
我带他去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偏僻海岸。
期间,梦野久作难得敛去了所有的声音,他在这个过程中就像一抹沉默而静谧的影子,任由我牵着他的手走远。
幻想的美梦重新勾织,当他望着四周漆黑的礁石和翻涌的海浪时,一种雀跃的笑终于在他的脸上绽放。
明明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可是这一刻,他像遗忘了所有疲惫似的,犹如欢跃的雏鸟一般,放开了我的手,朝前方的沙滩奔跑起来。
细腻的沙踩起来好像能让人陷进去,我脱了高跟鞋,看着小小的少年也脱了鞋袜,他像扔垃圾一样,将其扔进海里,任由雪白的浪花将其卷走,细白柔腻的沙从脚趾的缝间随着海浪流走,拉着少年往海里走,温柔的潮水,带着海浪的余韵以及消弥的白花,漫上他细瘦的脚踝来。
有齿轮生锈的自行车被遗弃在不远处的樟树下,岛上的渔村在另一个方向闪着明灭黯淡的灯火,时间的界限好像在朦胧的夜色中变得模糊,少年踩着海水时不复规律的声音扑通扑通的,像春日里山间的石子落入水潭,他正像玩跳格子一样,欢快地踩着那些如同泡沫的浪花。
我很奇怪来到这里的梦野久作竟会如此开心,他说他讨厌人,但从今天看来,他对世界的好奇并不虚假,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我以为他会更喜欢热闹新奇的地方。
然而,他此刻的笑容很真实,咸湿的晚风带着余温扬起少年柔软的发丝,他纤瘦得像是缺乏营养的轮廓被冷清的月光镀上一层单薄的光影。
十三岁的人类低着头,尚且青涩的面孔上眼睛出奇的亮,正专注地寻着脚下浪花消弥的轨迹。
某一刻,他无意间抬眼望来,柔软的围巾被海风吹鼓,他被倏大的浪拍得一个踉跄,我伸手去扶他时,温热的掌心相触,他骤然一僵,随即低下头去,看到一个玻璃瓶飘至脚边。
人类总喜欢寻求心灵的寄托,以前他们将美好的愿望祈于神明,如今也经常有天真的孩子会将愿望写在纸上,塞进玻璃瓶中放入海中。
虽然我很想说这是一种海洋污染,但梦野久作不觉得。
他兴致勃勃地捡起了那个玻璃瓶,想要打开,但是试了半晌都打不开那个木塞,气恼之际失去了耐心,竟想要将其摔碎,我便拿了过来,稍一用力,就让纸条和木塞子都从瓶中脱离出来。
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没有署名,是异国的语言写的,梦野久作看不懂,我便翻译给他听:“这个人说他希望世界快点毁灭。”
闻言,梦野久作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着手,说真是不错的愿望。
但下一秒,他尽显失落地说:“但我没有能力实现他的愿望。”
这话他说的非常认真,仿佛有所共鸣似的,少年抱着远方,脸上竟有几分缥缈的歉意。
我很想告诉他这个漂流瓶是几年前的了,而当初写下这个愿望的少年如今已经参加了军队,成为了一位保家卫国的士兵。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令他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他遗忘了,到底还是不成熟的孩子心性,梦野久作将那张实现不了的纸条扔进海里,拿着那个空空的玻璃瓶捡了满满一罐的贝壳。
玩得累后,他抱着那个装满贝壳的玻璃瓶,不顾脏,仰面躺在海水波及不到的沙滩上。
天上的流云飘浮在月亮附近,他的脸庞被照得莹亮,常期不见日光的肤色很白,有种圣洁的光飘浮在他的五官上,我听见他对我说:“你知道瓶中小人的故事吗?”
如果是说历史上的瓶中实验我还是知道的,但我太高估梦野久作了,他眨着眼,笑着对我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住在玻璃瓶中的小人,瓶子就是他的家,一旦从瓶子里出来,或是瓶子被摔碎了,他也会死掉,他是只能活在瓶中的小人。”
“然后呢?”我听过类似的故事的版本,但细细一想,这些都没有结局,于是我向这个只有十三岁的人类寻求答案。
“然后有一天,一个人类捡到了他。”他说。
“人类问他,你需要食物吗?”
“他说不需要,瓶中的氧气就是他的食物,他不需要吃喝拉撒,人类的生理与他无关,只要呆在瓶中他就能一直活下去,在瓶中他不会生老病死,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可是人类还是打开了塞子,将一颗葡萄塞进去给他了,瓶中小人第一次吃到瓶子外的食物,他迷上了那样的美味,然后,人类又掰了一小块饼干塞进去给他,他也喜欢上了那个食物,再后来,人类又给了他很多东西,一小块橘子,一点饮料,一片花瓣,一只瓢虫……瓶中小人的瓶子渐渐被外界的新鲜事物堆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捡到他的人类死掉了,没有人再牵引着他认识瓶外的世界,可小人的心已经被世界的繁花所占据,他对宽广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自己所在的世界实在太狭小贫瘠了,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自己从瓶中走出来了。”
说到这来,梦野久作停顿了一下,我又问:“然后呢?”
梦野久作没想到我会追问,愣了一下,随即坏心眼地笑了起来,他坐起身,哈哈大笑出来,像恶作剧成功的讨厌鬼,朝我恶劣地吐舌头:“对外界非常好奇的瓶中小人从瓶子里出来后,然后就被一只路过的老鼠咬掉了头啦——他就死掉啦!”
对此,我平静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的反应好像让他失望了一样,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没理会这个眼神,而是告诉他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他一顿,脸色变得空白,然后对我说:“疼……”
我一愣,就见他抬起了一只脚,说:“脚很疼……”
“因为你的伤口刚才泡了海水。”我提醒他:“海水可以消毒,回去再擦点药就行了。”
他一噎,又嚷嚷道:“我没鞋子了!我累得走不动路了!”
“那我背你。”我说,一边朝他蹲下身去。
后面安静了足足五分钟,我才感觉到属于他的体温覆上了我的后背——少年一只手抱着玻璃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背起他,带着他往来时的长路返回。
途中他很安静,安静到不正常。
某一刻,我注意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抽离了,就算不回头我也能通过权限知道他的那只手上正攥着一颗角尾尖锐的贝壳,打算对着我颈侧的动脉刺下去。
那是他方才在海岸边偷偷藏起的“凶器”。
但赶在他动作前,我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不要这样做,梦野君,你应该不想用这些漂亮的贝壳杀人才对。”
他骤然一僵,声音因被戳穿而变得惶然又倔强起来:“少自以为是了!说到底这些贝壳也只是贝类的尸体而已!它们真正的生命早就死了!”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它们的尸体变成了你打算杀人的工具。”
他翕合嘴角,正打算再说什么,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又道:“还是不建议你杀我,你杀了我后,要怎么回去?”
“我可以逃跑。”他说。
“是吗?”我抬眼望向前方,那里的灯光渐渐清晰,我们正在脱离黑暗走向光亮的所在:“可是一个人逃跑不孤单吗?”
身后倏然没了声音,我表情异常的平静,继续道:“就像瓶中小人一样,那个人类死后,他变得很孤单不是吗?不管是对世界感到好奇也好,都是靠那个人类在维系着的,对吗?说起来,瓶中小人真的是死于老鼠的嘴中吗?”
“别问了。”背上的梦野久作突然说:“那个故事是我瞎编的,所以别再说了,这么认真地说教显得你又笨又可笑。”
我一顿,点了点头,听话地没再说什么了。
这样的前提是我知道梦野久作放弃了攻击我的意图,我们一路保持缄默走到商业中心时,那里的人变得很少了,也是这个时候,梦野久作才展现出了对事物的好奇,我便以要给他买双鞋的理由带着他走进了那些流光溢彩的街道中。
时间有点晚了,很多店都打烊收摊了,我给梦野久作买了一双新的方口鞋后,看见他像个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对着周围的事物流露出无限的新奇感。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也不和我客气,欢快地跑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待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后,他才将目光移向了贩卖赤砂糖的店铺。
梦野久作身上有个可爱的斜挎包,我将红褐色的糖果捧进了他的包包里,他低头看了看,眼睛亮亮的,像巨龙得到金币一样,珍惜地将其放好。
在这一切做完后,我得知最后一艘返航的渔船已经开走了,对此,梦野久作显得很开心,和我对着干仿佛成为了他的新乐趣一样,他掩起嘴噗嗤嗤地窃笑起来。
我正准备在岛上找个旅馆歇一歇,可是梦野久作却像想到什么似的,吵着要回去。
我不知道他这是刻意为难我还是别有目的,总之他前后态度转变之快让我怀疑他就是在和我对着干。
但我还是依他的愿,牵起了他的手,在港口边往漆黑的海面踏去。
“你疯了吗?!”眼看我们就要一起坠入海水里,他用尽全力想要扒开我的手,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一边闭上眼尖叫道:“你是想要杀了我吗?!”
但是意想之中溺水的窒息感没有袭来,被海水浸没的冰冷也没有包裹他,相反,少年感觉自己的手被牵引着,周身像是被风轻轻托着一样,变得异常轻盈。
睁开眼,他看到了飘缈的金光,海面像是被照亮似的,正以我脚下为中心扩散出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他瞪圆眼,不可思议地发现我竟然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踩在水面上,与此同时,我牵着他,让风之力助他踩在水面上,我以引导般的口吻对他说:“梦野君,往前走吧,别害怕。”
闻言,他愣愣的,下意识跟随着我的脚步往前走,因为本能的害怕,他攥着我的手攥得非常紧,就像抓着救生圈一样,当他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远离港口很远了。
静谧的夜,月色浸在海面下,我们走在海上,泛着金光海浪此起彼伏,像无数闪烁的星星,世界好像在这一瞬浓缩成了脚下的这一片星海,梦野久作在某一刻抬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你是神吗?”
“不是。”我说:“你当成是我的异能力就好,神明可比我伟大厉害多了。”
恍惚的神色掠过他的脸,他低下头,看见幽蓝的水面下有无数巨大的鱼影飘过,他狠狠吓了一跳,几乎想跳到我身上来:“它们会跳上来咬我吗?”
“可能会,但我会保护你的。”我说。
他依旧有些害怕的样子,我却指着那些鱼影对他一一介绍那些鱼的种类,说到最后,我告诉他:“梦野君,世界确实很宽阔,世界并不只有人类,现在世界未知的一部分就在你的脚下。”
闻言,他攥紧了我的手,浑身都在颤抖,我以为他害怕,却见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近乎惊喜的笑容,那是一种兴奋又震撼的颤栗,他死死地盯着这片无垠的大海,所有的忧郁仿佛都已远去。
也是这一刻,不久前还在喊累的少年仿佛遗忘了所有疲惫,远山送来袭凉的晚风,我的长发和他的围巾一起胡乱往后飘,他的手有些烫,不见天日的少年用自己的双脚,追寻着黑夜的灯塔,随我一起安静地跨越了一整片大海。
等到我们终于到达旅馆时,已经半夜两点了。
在我洗完澡准备关灯睡觉前,我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点接到他的来电,以前还是他的下属时倒是经常,特别是第一个世界,01号的太宰治喜欢半夜自杀,然后打电话和我说遗言,即便我们当时只隔着一个房间,但如今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没好到这种程度,我只能认为是他临时有重要的事情找我。
于是,甫一接通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喂,太宰先生,您好,是我,我是梵妮莎,有什么事吗?”
对面却倏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说:“啊,对不起,我打错了。”
“没关系。”我平静应下,正准备挂断,却听他问:“你还没睡吗?”
“嗯,准备睡了。”我说:“您好像也还没睡。”
“去喝了点酒。”他说,声音被手机过滤过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正想说喝酒不利于伤口恢复,但一想到那家伙一向如此,也就不说了,他却突然道:“你找到Q了吗?你们异能特务科打算把他带回去吗?港口Mafia那边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只是远远监视一段时间罢了。”我对他的话感到有些奇怪,并寻求他的意见:“这不也是您的意思吗?如果觉得不妥的话,要不由您来控制他?”
我听到他似乎笑了:“这也是异能特务科的意思?安吾告诉你我的异能能控制他吗?”
我迟疑地说:“不,这只是我根据当下情境给出的玩笑……嗯,是建议。”
“你竟然是会开玩笑的诶——”对方像是发现什么令人惊喜的秘密一样,声音倏然轻快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喝了酒,但他应该不是在酒吧,因为他的周围很安静:“真不可爱的玩笑和建议,给我的话只会让事情更难办,到时Mafia和侦探社只会更加水火不容了。”
他笑道:“由你们异能特务科继续监视吧,只要不让他继续扩大范围就行了,梵妮莎小姐,记得最好不要接触他哦。”
青年的话说到这里,我看见旅馆里另一个房间的门被打开,梦野久作从双人套房的另一个门走出来,为了最大限度给予这个孩子自由,我和他分开在不同的房间睡,但此刻,他站在旅馆特有的迷蒙的暖灯中,用轻轻的声音对我说:“梵妮莎,你能把我的娃娃还给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其语调很柔软,就像在咀嚼一块糖果一样,后面的话甚至带有一点请求的意味,这对他这样倔强又喜欢逞强的人来说必然需要一种莫大的勇气。
他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睫毛,对我说:“没有它的话,我睡不着。”
顿了顿,他又抿了抿嘴,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不安地搅动着,似乎在想办法说服我:“我尝试过睡觉的,我明明已经很累了,但没有它我真的睡不着……”
最后,他似乎因此掉了一颗眼泪,近乎无助又罐子破摔地吐出了一句话:“我害怕……”
闻言,我意识到梦野久作不久前坚持要回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娃娃。
我决定把那个布娃娃还给他。
“太宰先生,等我一下。”我这么说,准备去藏布娃娃的地方拿,可是耳边却传来了太宰治一瞬间降至冰点的声音:“你竟然和他在一起?”
很显然,他听到了梦野久作所说的话,并判断出了当下的情况,他说:“你有碰到他吗?”xiumb.com
“你身上有类似抓痕的印记吗?”
“你们现在在哪里?”
这些问题一股脑扔过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冰凿在皮肤上,但最后,太宰治自己先放缓了语调,似乎在安慰我:“梵妮莎,别还给他,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
但我已经找出了那个布娃娃,将其递给了梦野久作。
这样的行为在以前的太宰治看来必是要骂我蠢的,现在说不定也是如此。
但我看着梦野久作,我看着这个只有十三岁的人类,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当他意识到我正在和太宰治打电话时,这个昨日还在站台列车上敢对太宰治放狠话的孩子在我面前颤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显然,他很害怕太宰治,他打从心底里畏惧太宰治这个人类,昨天那些话说到底只是这些年被太宰治关起来的仇恨支配出的声张虚势,我擦掉了他安静的眼泪,梦野久作抱着娃娃,一派乖巧的样子,我便对太宰治说:“需要抱着武器才能安心入睡本身就很悲哀,太宰先生,就像我希望您能睡过好觉一样,我也希望梦野君能睡个好觉,更何况我觉得它也许不仅仅是保护他的武器,更是陪伴他的朋友。”
就此,对面传来一阵冗长的静默,我觉得太宰治现在可能就在心底里骂我蠢,他似乎放弃说服我了,但我很快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意外的,褪去了所有的轻快,就像方才的梦野久作一样,那是柔软得近乎请求的声音:“至少,你可以等到我到你那后再还给他,我是说,我能消除他的异能,所以,拜托了,等等我吧,梵妮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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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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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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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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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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