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漆黑的列车带动轮轴沿着轨道驶来。
太阳从天边漫来,树影窸窣,由特殊钢铁制成的交通工具像一只巨大的蜈蚣,停在了横滨某一处的站台里。
我登上横滨站台的列车时,我名义上的上司正好给我发来了指示的信息。
我提着手提箱,走进车内,在人影稀疏的车厢里落了座。
在我的隔壁,一条走道外,一个抱着娃娃的男孩圈着围巾,穿着深色的马甲外套和短裤,晃着小腿,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以同样的频率回应他,他一愣,随即弯起嘴角和眼睛笑了一下。
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着两位女性,其中一个大概还是少女的年纪,身穿日本学生常见的黑白jk制服,另一个则是二十出头,戴着眼镜,有着米粟色的长发,她们都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员。
说起横滨的武装侦探社,这个地方大抵没什么人不知道。
它专门从事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这类危险工作而成立的侦探集团,虽然位于横滨一处十字路口的老旧办公楼,占地面积也只有第四层,成员不多,但其社员大部分是异能力的持有者,其存在不可忽视,甚至能介于同样为异能集团的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之间。
但今天,我的工作内容并非针对那两位柔弱的侦探社事务员,而是她们对面的男孩——隶属港口Mafia的精神系异能者Q,又名为梦野久作,十三岁。
此行我上司给我的指令是监视他。
因为他的异能之于人类来说太过恐怖。
在这之前,他因为这个原因一直被港口Mafia囚禁着,不见天日。
最近,我所在的异能特务科收到了港口Mafia将他放出来的消息,为了弄清港口Mafia这么做的意图,也为了防止他的能力对社会造成的破坏,我受命前来秘密监视他。
此刻,那个十三岁的男孩就像一个对任何事务都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正扬着可爱的笑容,与对面的两位女□□流。
乘务员推着餐车从走道过来,我装扮成普通的乘客,平静地点了杯速冲咖啡。
十几分钟后,列车在一处没什么人的空荡荡的站台前停车,武装侦探社的人带着梦野久作一前一后下了车。
我没有立即跟上去,只是坐在原地,透过车窗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站台上的情况。
站台停车的时间大概五分钟。
那两位侦探社的事务员下车后并没有走远,因为梦野久作几乎在下车不到半分钟就对他们发动了异能袭击。
……啊,为什么要说是“他们”呢?
因为站台上还有一位银灰发的少年加入了战斗,那也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眼见那三位侦探社的成员都不敌梦野久作的精神系异能,我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提起手提箱走到车门准备下车,这时,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敦君!”
我收回了即将踏出车门的脚步。
来人让梦野久作也选择后退,头发为黑白两色的小少年笑着跳进车门内,我及时后退一步,防止他碰到我,对此,梦野久作也没有理我,而是眨着漆黑的眼睛笑道:“太宰先生的新朋友真是容易坏掉呢。”
闻言,那人隔着站台望来,我由此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灰白的长裤加灰蓝的条纹衬衫,内里一件黑色的马甲,衣襟上缀有一枚蓝绿色的胸针,外加一件长长的沙色风衣外套……已经是青年之龄的太宰治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依旧是黑发鸢眼,只是变得更高更瘦了,脸庞的线条也长开了些,此前我已经见过这样的太宰治不止一次了,但即便如此,每当我见到这个年纪的他时,总难以从他的每个表情琢磨出他的所思所想。
就连他现在安静地看着梦野久作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无动于衷。
而梦野久作则是赶着列车即将发动的时间,站在车门内朝他笑道:“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弄坏太宰先生的乐子在呢,作为你将我关进禁闭室的感谢,我会先狠狠折磨你一顿,再把你弄坏的~”
言毕,他后退一步,在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后,弯着眼睛笑道:“嗯?漂亮的大姐姐!你要下车吗?”
正巧列车开始缓缓发动,我摇了摇头,正打算坐回去,这时,我抬头,恰好与车窗外的太宰治对上视线。
接近中午的太阳开始偏大,日光像泛白的海浪涌来,我的金发和雪白的长裙都被车门关闭时卷起的风吹扬。
双道的铁轨横陈在细碎的沙石中,站台之上,那个曾经浸在枪火与铁血中的人,被尽数包裹在一片明亮的尘埃中,晃白的阳光在他俊秀的脸上流淌。
信号灯开始铛铛铛地响,缓慢驶动的列车就像一卷自动慢放的镜头胶卷,我置身于此,隔着透明的玻璃,随着漆黑的列车浮动,从他漆黑的眼底纷纷扬扬地掠过。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他还不认识我。
即便我已经认识了十五个世界的太宰治了。
片刻后,我在颠簸的车厢里走动,重新坐了回去。
没有多余乘客的车厢里,隔壁的梦野久作抱着他的布娃娃,在哼着不知名的歌。
某一刻,许是太过无聊了,他突然歪头朝我笑道:“我刚才挡到大姐姐下车了吗?”
“没事。”我说,与此同时,我又收到了来自上司的指令。
他说:“梵妮莎,与别人交接一下,回来我这边,临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平静地合上手机,对梦野久作说:“不必介意,我在下一站下车就好了。”
我言出必行,在下一站下了车,随即与赶来的同事秘密交接完监视梦野久作的任务后,我就马不停蹄回到了我上司身边。
“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一身暗色西装的青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既而又闭了闭眼,忍下已经熬了几个大夜的疲倦,捏了捏眉心对我说:“你和我一起去,梵妮莎。”
“好的,安吾前辈。”我如此应下,也没有问他要去见谁便坐上副驾驶,同另一个开车的男性同事一起,载着我们的上司坂口安吾前往目的地。
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现任参政官辅佐,曾经在港口Mafia卧底过一阵,并与当时的太宰治和后来因MIMIC死去的织田作之助有过一段友谊。
人理的泛人类史上是这样发展的。
坂口安吾此行去见的人也是太宰治。
他们约在了一处地下停车场的外围,那里平时也没什么人,算得上隐蔽,我们见到那个独身前来的青年时,他正抱着手懒洋洋地倚着镂空的铁网,沉寂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太宰?”
坂口安吾一下车便对他说:“接到你的电话时我吓了一跳啊。”
“嗨!安吾!”黑发的青年瞬间扬起大大的笑容朝他走来,就像面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朝坂口安吾张开双手,犹如雀跃振翅的鸟儿,好像下一秒就要给予他一个拥抱:“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这么说的人一步越过他,反手飞快从坂口安吾后腰处藏枪的地方摸走了他的枪,反身将漆黑的枪口指向了昔日友人的后脑勺。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将出门时随身携带的长刀从刀鞘里抽出架上了太宰治的颈侧,另一边的同事也冷漠地将自己的枪对准了太宰治的脑袋。
但太宰治弯着嘴角,一丝忌惮或恐惧的神色都没有。
他没有理会我们的威胁,而是压下眼睑,任由那双黑压压的双眼隐在额发投下的阴翳中,逆着阳光,对坂口安吾冰冷而阴郁地笑道:“你竟然真的敢来啊?该不会以为我原谅你了吧?”
他特地加重了“原谅”这个词的语气,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讥讽就像装不下的垃圾一样,从他那张带笑的嘴中倾吐而出。
我站在他身侧,在这一刻直白地看到了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憎恨与厌恶。
这在太宰治身上很难得。
「太宰治」这种向来追求死亡的群体,对其他人类其实很难产生太过强烈的情感,毕竟连自身的生存与否都不在意的人,让他超越生的本能去过分在意别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或许织田作之助对他来说就是那个例外。
太宰治对坂口安吾的恨意来源于曾经的那段友谊,也来自于织田作之助的死,当年,MIMIC那件事有坂口安吾的促成和参与,可以说,织田作之助的死也有他的原因在。
以此为基础,我几乎突兀地意识到,02号的太宰治,曾经也会这样憎恨我吗?
不过暂且不说这个,此时面对昔日友人冰冷的杀意,就算生命置于枪口下,坂口安吾也只是面不改色道:“你曾经在Mafia工作,帮你洗白那段经历的可是我啊,应该是你欠我一份人情吧。”
“我知道。”太宰治轻声说,末了,他似乎叹了口气,随即收敛了表情,耸了耸肩,腕骨转了一圈,卸下力气,任由枪口移开,在掌心中旋了两下,道:“反正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种情况吧,所以里面也没装子弹。”
“您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坂口安吾转过身来,笑眯眯说。
他特地用了没有意义的敬语,接过了太宰治递还回来的枪,同时用眼神示意我们收回威胁太宰治的武器。
我安静地将长刀从他的颈侧移开,收回手中的鞘内,我听到坂口安吾对太宰治说:“话说回来,你不是为了叙旧,那是为了什么事?”
太宰治重新扬起轻飘飘的笑。
比起少年时期,他这种笑容变得更没有重量了,因此让人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安静的午后,灰白的油柏路投下了镂空铁网的影子,穿过的风扬起了青年漆黑微卷的发梢,他突然牵起了我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我感觉到他掌心上粗砺的绷带摩挲着我的掌心,很熟悉的感觉。
这样的人细长的睫羽扇啊扇的,眼睛亮亮地朝我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对此,坂口安吾眉角一抽,推了一下眼镜,道:“不要骚扰我的下属,这种搭讪手段太过时了,太宰。”
“这次是真的啊。”太宰治故作不满地嘟囔道。
几乎在坂口安吾这么说的时候他就放开了我的手,太宰治用指尖点了点下巴,两颗眼珠子一在眼眶中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像机械的洋娃娃一样,充满了一种他思考时独有的冷漠。
“啊!想起来了!”他突兀地这样喊道。
清朗的声线被他故意矫饰成了夸张无理头的语调,配合着他大惊小怪的表情,他像个发现惊喜的小孩子一样,欢快地拍了拍掌心:“今天在XX站的列车站台里,这位小姐也在,因为实在太漂亮了,所以虽然只是隔着车窗玻璃见了一眼,但我也好好记住了哦!”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无疑能讨得一位正常的女性欢心,但是太宰治下一秒就转了个低低的语调道:“但如果你是异能特异科的人,那就是去监视Q的吧?消息真快啊。”
最后这句话他是对坂口安吾说的,大抵是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在的吧,不然我的上司为什么没忍不住看了我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我竟然这么不小心,让他看见了。
我无声地对上他的视线,表示他也没说不能让太宰治看到。xiumb.com
不过我也自认失职,毕竟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算不上敌对,但也绝不是什么好朋友,很多事情确实避开双方办会比较好。
但坂口安吾看上去并不打算计较这些,因为太宰治很快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身沙色长风衣的青年幽幽叹了口气,颇有些怨念地看着坂口安吾说:“真好啊,安吾身边有这么漂亮的下属,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每天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无心工作的,不过我们侦探社楼下咖啡店的一位女仆小姐也超迷人的哦!我每天都想和她殉情呢!但她每次都拒绝了我的邀请。”
这么说的人变脸很快,他就像捧着糖果一样,捧着自己因害羞而有些绯色的脸颊说:“她是那种会笑着让我先把赊的钱结完再去死的类型,实在太可爱了!”
坂口安吾忍不住严肃地打断了他:“不要开玩笑了,快点说正事吧。”
闻言,太宰治又哈哈笑了两声。
铁网外,树野的色彩鲜明。
交错的电线横陈在湛蓝的天空之下。
他踩着轻巧的步子两三步晃到我们开来的车边,拍了拍黑亮的车身笑道:“哎呀,不愧是当官的,这车真不错!”
坂口安吾看上去很想说不要给车留下指纹,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太宰治撑着车身,朝他轻轻笑了笑:“要去兜风吗?就我们两个。”
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上了车,并且驶出了停车场。
我的同事有些担忧地问我:“让坂口先生和那种人单独在一起好吗?”
很显然,他在介意方才太宰治拿枪指着坂口安吾的行为。
对此,我说:“我们坐别的车跟上去吧。”
很快,我们就拦了辆计程车追了上去。
那辆车上有相应的定位系统,并不难找,当我们远远看到那辆车时,他们正因红灯而停在斑马线前。
太宰治想和坂口安吾单独坐一辆车,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一些事吧,不过我知道太宰治为何来找坂口安吾就是了。
近期,来自北美的异能结社「组合」来到了横滨,想要通过一系列举措击垮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说到底是政府组织,迫于外交政治上的制衡无法在这件事上多加行动,也无法逮捕那些游走在日本法律之外的家伙。
港口Mafia先不说,再这样下去,武装侦探社可能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所以太宰治找上坂口安吾,大概率是想来将异能特务科拉下水的。
我刚这样想,我们的车还没开到他们车后,这时,前方右边突然驶来另一辆汽车,毫不减速地朝他们驾驶座的方向撞了上去。
刹时,一声巨响响彻马路。
几乎是一瞬间,两辆相撞的车都凹陷了下去,坚硬的钢材铁板在巨大的冲力下变成了扭曲变形的废铁,其棱角处翻着泛白的光,空气中因此弥漫开一股汽油的刺鼻气息。
“坂口先生!!”我的同事大吃一惊,赶忙下了车跑上前去。
我平静地下了车,一边拔打了救护车,一边跟上前去查看情况。
“梵妮莎!坂口先生在驾驶座上!”我的同事扒着车窗这么焦急地告诉我时,我正在查看另一辆车上的人的情况。
嗯,撞人的人被撑开的安全气囊救了,倒是没什么大伤,只是昏迷了,我听了同事的话后注意到坂口安吾他们所在的车开始漏油了,我立马疏散周围围观的人群,让同事来这边将这辆车中的司机弄出来,至于坂口安吾那边由我来。
坂口安吾在驾驶座上,意味着他受到了正面冲击,受到的伤害必然最大。
我透过破碎的车窗玻璃看了里面一眼,里面的两人都受了伤,坂口安吾的伤势一看就比太宰治重,副驾驶座上的太宰治还有安全气囊作为缓冲,坂口安吾的安全气囊却没打开,相比还能发出些许声音的太宰治,坂口安吾已经昏死过去了。
但是坂口安吾所在的车门被另一辆车死死撞住了,我只能绕到太宰治所在的另一个车门去。
我将碎了几块的车窗玻璃掰开,然后伸进去打开了车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车窗前洒来的的阳光切割着里面的影子,最外边的太宰治仰面靠在倚背上,细碎的发梢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他们刚才还有闲情逸致放歌听呢,因为CD机还在嗞嗞呀呀、断断续续地放着动听的旋律。
我弯身钻进去一点,将安全气囊关闭,顺便绕过太宰治的身前,解了他的安全带。
似乎察觉到有人的靠近,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其发丝凌乱的头颅像一块灌了铅的铁,重重地垂了下来:“……是谁?”
我正好偏头,望进了他隐在发丝下的眼睛。
就此,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印入眼帘。
就像两点晕开的墨,没有一丝光亮,甚至因失了焦而有些涣散。
他额头上受了伤,大量的血从发间淌下来,流进了眼里,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下有些艳丽刺目,最终只化作了一阵静谧的呼吸。
我的蓝眼睛注视着他这副狼狈死寂的模样,那些血沿着他的脸庞滴落,滴在了他衣襟上的蓝绿色宝石胸针上,近距离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中的血腥气。
我轻声说:“是我,太宰先生,我是梵妮莎。”
耳边,受损的CD机正在唱:“我肯定,早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在这样的歌声中,我不再看他,而是注意着他的伤势,一只手臂绕过了他的肩,打算将他抱出来。
但我发现他的腿卡住了,我当机立断,将腰间挂着的刀抽出,精准地刺进了那个卡住他腿的东西,然后用刀往前一划,将其破坏掉。
在将太宰治的腿小心地抽出后,我将刀立在一旁,另一只手绕过了他的膝弯,将这个浸在阴影中的青年抱了出来。
他毛茸茸的脑袋微倚着我的肩,在晃出车门的那一刻,阳光落在他仰面的脸上,他顶着满脸的血,微微睁开了眼,任由属于太阳的光亮落在了他被血浸红的眼睛里。
我听到他的声音又轻又恍惚:“梵妮莎……这是你的名字吗?”
我一愣,敷衍地应了他一声,他却在须臾间轻轻地笑了起来,说:“是个好名字……谢谢你,梵妮莎……”
车内,受损的车载CD机还在断断续续地循环着同一首歌:“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
相比太宰治,坂口安吾的救援难度更大些。
我花了些力气和时间,才将他从里面救出来。
在救护车还没来前,我给他们施以相应的急救措施。
包括司机,他们三人全都躺平,太宰治的右手小臂有些骨折了,我给他固定了一下,另外,他头上的血量虽然看着严重,但伤口并不深,而我的上司伤势严重点,但好在也不致命。
我还摸出了撞人的司机的手机,联系了他的家属,救护车来后,我和同事将他们三人一起送上了救护车。
我让同事上了坂口安吾所在的救护车,自己则是上了太宰治那一辆。
坐在一边时,医生正在为他的头部止血,太宰治虚虚地睁开眼,望着车顶,意识不太清醒的样子,却突然说:“脑袋好晕……好想吐……”
“因为您失血有点多了,头部一点小伤出血量也很大的。”我在一旁轻声提醒他:“去医院后做个脑部检查吧,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对此,他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医生窸窸窣窣的声响和救护车行进的刺耳的笛鸣。
在这之中,他提起了一个名字:“安吾……”
“放心,安吾前辈目前也没有生命危险。”我立马回答他:“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去医院进行检查才能知道。”
他没再说什么了。
我又问他:“需要我联系您的朋友或亲人吗?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您的手机密码吗?”
其实我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但面对太宰治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比较好。
果不其然,他又沉默了下去。
片刻后,他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觉得你去安吾那比较好,他是重要要员,要是他再受到袭击,你们异能特务科怕是会撕了我。”
我却只是平静道:“安吾前辈那里有我的同事随行,撞了你们的司机很快也有家属过来,但太宰先生您目前只有一个人,我陪着您。”
闻言,他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青年失了血色的嘴角在笑,他额头上缠着绷带的模样像极了我所认识的少年时期的太宰治,某一刻,他还如同我记忆中的一般,发出了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似的抱怨:“啊啊啊,真羡慕安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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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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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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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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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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