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令我感到困惑。
我不知道梅林为何会觉得我在害怕,更无法判断自己方才是否拥有这种情绪。
甚至可以说,我连害怕这种情绪是怎样的感受,都还未能确切地感知和体会。
梅林告诉过我,野兽会因为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且具有生命威胁时而颤抖龇牙,人类在灾难面前也会屈膝恐惧,但是自己方才能否与其相比挂钩,我并不确定。
得不出结论,我也就不想了,梅林也是这个意思,他露出爽朗到有些欢脱的笑容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很快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不得不说,梅林本身好似具有魅惑力一样,他的一颦一笑很容易就感染了我。
即便我无法像他一样笑出来。
时过几日,圣湖所在的森林下起了雨。
我站在藤屋的门边,看着朦朦胧胧的雨幕发呆。
我知道现在不能出去,否则会被淋湿。
可是当我看到从前方的密林深处跑来的梅林时,我忍不住迈出了脚去。
眼帘中的梅林抬着手企图用宽大的袖摆遮雨,可是不多时还是被淋了个七七八八。
自称魔术师的家伙面对这场雨显得不太从容,他拖着一袭长袍,跑起来的样子颇为滑稽。
我近看才发现他的发梢在滴水,就连翕合的眼睫都晕上了水汽。
我握了握手,想要抬起什么东西为他挡雨,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这会功夫,梅林已经跑到我面前来了,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将我拥进了屋里。
“会生病的。”他说。
于是我也在想他会不会生病。
可是梅林的肌肤温度是微凉的,他不甚在意地脱下了外面的袍子,露出了里边贴身的无袖黑衣,这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纤瘦,也十分干练利落,至少比起他那件繁复花哨的外袍来说。
他像只大猫一样甩了甩自己的长发,然后坐下来朝我张开了双手。
青年的皮肤很白,白到整个画面都变了色调的程度。
——梅林就是这样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色彩总是明媚的,纵使外边现在正因下雨而灰蒙黯淡。
他眯着眼,好像在等待我坠入他的怀抱。
但我没有行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梅林一点也不恼,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曲线优美而紧致,修长的手转而牵起了我的指尖,于唇角边安静地碰了碰。
我指尖动了一下,神色恍然。
这时,精灵们纷纷扇着翅膀飞进了我的屋里。
这场雨对这片森林来说似乎有些意外,她们惊喜,讶异,神色兴奋,像一群乱窜的海鸥。
“下雨了!老天!下雨了!”
“这里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是谁感动了上帝,让他滴下眼泪来?”
精灵们围着我转了几圈,清亮的笑声交织成可爱的曲乐,然后又一一飞向外边去玩了。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其中,还有梅林轻笑的声音:“这个地方也许终有一天会成为阿瓦隆那样的存在吧。”
“阿瓦隆?”这个陌生人的词让我疑惑。
“灵魂归处,安宁之地,传说中的理想乡。”
梅林看着屋外,眼神难得安静又恬淡,似是想要通过这简短的话语赋予它无限的美好。
“任何人都想到达的世界尽头。”
闻言,我歪了歪头,实在无法想象那里的光景,便只能就着他的话问:“那里有什么?”
梅林没有回答。
与其说是不想说,不如说是答不出来一样,他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
魔术师修长而骨感的指节牵着我转上了一圈,随即将我圈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那对于男性来讲有些纤细的双臂将我紧紧地禁锢住了。
我感觉有点疼,但我没有说。
同时,我突然对梅林方才没有回答的问题产生了些许执着,于是,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追问:“你也想去那里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自身后拿额角抵着我的肩。
属于他的温热的呼吸轻轻吐在我的颈窝里,我能感觉到背部与他跳动的心脏紧贴在一起。
有一瞬间,梅林竟显得些许不安与忐忑。
这一定是错觉吧。
可是我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像一个连轰炮炸的机器,我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显得冰冷又滞板。
屋外的雨还在下,天却渐渐放了晴。
朦胧的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意而来,为门扉边被他拥住我勾勒出了一副属性人类的轮廓。
可是,我脸上的表情僵硬,又淡漠,两颗如同蓝宝石的眼睛,也是无机的质感。
据我所知,梅林在外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但他一直来陪我,这是为什么?
好在梅林终于对最后一个问题产生了反应,他微微抬起头来,将下巴搁在我肩上,微凉的唇瓣似乎在摩挲着我的耳廓:“薇薇安你是怕我会离开吗?别担心,薇薇安,我可以在梦中辅导她,虽然这会让她白天的精神不太好……”
梅林的声音总是带着笑,听起来十分缱绻与暧昧,他低垂着眼睑,竖瞳却落在我的侧脸上,像是着迷一般,用沉耽的视线舔舐着视线里的一切。
但说到最后,他好像也懒得解释了,只是试探性地用嘴角碰了碰我的耳垂:“我是想说,我不会丢下你。”
可是我却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呼吸一顿。
我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的身体轻轻倚在了他有力的臂弯里。
他的头颅随之低垂而来,像寻着香气而来的野兽,拿尖锐的獠牙和吮血的唇轻触我脖上的肌肤。
眼帘中垂下梅林迷离的长发,微掩住了我的眼睛。
视线被阻挡,感官就变得异常清晰,我感觉到他的指尖轻点在我的动脉上,像在琴键上跳舞一样。
这让我终于动了容。
鼻尖嗅着属于他的花香,我却对他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为什么要一直陪着我?我们之前认识吗?”
伴随着这几个问题,我感觉自己的瞳孔在颤动。
我不再死寂,反倒在一瞬间抓往了梅林的手腕,既而转过身去,牢牢地盯着他,让他无处可逃:“如果是的话,请你告诉我。”
可是呈现在我面前的他是微愣的神情。
我不由得凑近他:“请你告诉我我真正的名字。”
青年微微紧缩了竖瞳。
“请你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我牢牢追随着他的视线,不放过他的一丝变化。
“请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这一刻,梅林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惶然起来。
“我又要去往哪里。”
而伴随着这句最后的话音,他的表情像是被硬生生剥离了似的,变得空白又茫然。
我困惑地凑近他,恍惚间,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无人的寂寥。
可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便放开我了,转而披上自己繁复的外袍,拾起魔杖就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
那背影,就像个落荒而逃的孩子。
外边的雨还没停,连淋湿都不顾的家伙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朦胧的雨幕中。
我站在门边,听到风穿过身际的长鸣。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中也破了个口,凄凉的风从那个残缺的洞灌进去,将我整颗心剐得生疼。
周围死寂一片。
半晌后,只有我轻轻的声音:“……为什么要走?你还会来吗?”
无人回应。
接下来连着好多天,梅林都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梦见他。
他的身影好像就此在我的生命里匿迹了一样。
对此,我不甚在意。
可是那些时间里,我又变得爱发呆了。
我终日终日魂不附体,放空脑袋,坐在门边望着树林深处的风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精灵们说我就像被人用棍子将心肺和大脑从眼眶里捅出来了一样,空荡荡的,像个被人随手扔在了木屋边的木偶。
对此,她们那些天一直在我耳边打转,急切地希望我能恢复精神。
但她们无非都是在骂梅林。
“梅林真是个大混蛋!”
“他一点都不忠诚,特别是对待伴侣这方面!”
“薇薇安别伤心,下次他来我们帮你揍他!”
看来梅林真的挺不招妖精们喜欢,她们开始同我说他的坏话,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在。
那些天妖精们纷纷在骂他,仿佛这样就能让我高兴恢复精神一样。
可是我不懂她们的用心,依旧日复一日地发着呆。
终于有一天,妖精们好像找到了能让我恢复精神的方法。
她们高兴地为我编发,用上好纤维编织而成的彩带拢着我如金纱般浅薄的发。
她们给我穿上了雪白绝美的衣裙,还用艳丽的果浆点缀我的脸颊。
阳光稀疏的午后,妖精们像在举行一个庄重的仪式,引领我踏上柔软的花。
我懵懵懂懂,一路向前走,她们飞舞着为我扬起纷扰绚烂的礼花。
“薇薇安!你是妖精,你该接受圣湖的洗礼啦!”
“只要受到圣湖的祝福,你就能不老不死,永远与我们在一起!”
“到时候就什么都不用烦恼啦!”
“来!接受我们吧!”
妖精们甜美的声音具有某种能蛊惑人心的诱惑,我觉得神思恍惚。
远远的,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我又见到了那片澈蓝的圣湖。
空气中纷纷扰扰的花在飘,像一场盛大的梦境。
我心中一动,感觉到圣湖在召唤我。
明明没有声音,可是我就是能知道它想传达给我的意思。
它希望我能沐浴,它希望我能被它包裹保护,它希望我能化作光辉。
我眸光闪动,在某一刻,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十指虔诚地交握在一起。
可是下一秒,我看到了梅林的身影。
远远的,他就站在圣湖对岸,像初见时一样,恍惚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突然有了气力。
我想跨越那段遥远的距离,奔到他的身边去。
脚下是柔软的花,我突然跑了起来,在岸边猛然一跃。
我的脚尖触着空气里的水珠,然后,我仅仅在水面上停留了一会,就掉进水里了,没有奇迹。
这次湖水好像不再帮助我,相反,我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不断下沉,但是我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慌。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思维无法运转,如同得不到指令一般,驱动不了自己的四肢。
一时间,我只觉得肺里的氧气化作泡沫从口中吐出,那动荡的水面掀着水花落下的波光,渐渐平息下去了。
没有光,湖下的世界竟是一片寂静的黑夜。
我睁着眼看着那片浮沉的黑暗,眼球因此被刺得生痛。
冰冷的水冻洁了我的体温,涌入了我的身体,我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下一秒,浮沉的水面,被一抹宛若从天空坠下的亮光打破。
黑暗的周遭好像因此褪去,有晃荡的光自上而下拨开了涟漪幽幽的绿水,一道好似盈满了花絮的宽大袖摆像飘摇的浮舟沉下湖中来,伴随着其中一只自上而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掌心。
恍神间,湖水好像又变成动荡明澈的春水了。
在我正式溺亡前,梅林如同初见那般,涉过水来,将我从湖水中拉了上来。
这次他没有抱我上去,而是将我拖到了岸边。
在确定我不会被溺死和能自己爬上岸后,他就放开了我,任由我跌在浅水区中。
作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个饱含智慧的圣者一般,轻声说:“我明明教过你,别再随便跳进湖里去,还是说,你已经受到感召,做好要献身的准备了?”
我并不懂梅林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任由自己坐在岸边的浅水中,抬起头去,顶着湿漉漉的金发和满面淌下的水流,茫然地看着他。
梅林教过我,奔跑走路时要绕过那片湖。
他说人类会那样做。
对我来说,梅林是能称之为贤者的存在。
他的一切都具有正确性。
所以,无法定义我自己是什么的时候,我会根据梅林教导我的话,思考自己在他眼中,是否是那些被他称之为「人类」的生物。
可是,我刚才的行为显然让他失望了。
因为他正用一种近乎无悲无喜的表情说:“太鲁莽了……”
“你果然……”
未尽的言语在清风中迷蒙,我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睫上的水珠坠下。
眼帘中,他银白的长发几乎委地,我伸出手去,拨弄他脚边绽放的花朵,像撒娇似的,有些无措地对他说:“……梅林,别生气……”
闻言,他嘴角微动,脸上轻轻扬起了一抹一如往日般的笑容:“我没生气哦,薇薇安……”
对此,我眸光流转,这一刻,某种可以称之为安心的感觉侵袭了我,我晃着发梢坠落的水珠,站起身来,感觉自己的眼眶好像灌进了风。
然后,我看到梅林瞳孔颤动,在须臾间微微紧缩。
而倒映在那罗兰色的尽头的,竟是我能称之为「微笑」的面容。
“那就好……”我听到自己正以一种与那个表情相符的、轻快得连我都意想不到的声音对他继续说:“……我只是……我只是、想立即来到你的身边……”
比起绕远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想立马奔到他的面前,这样莫名其妙的动力导致我在那一瞬间忘记了他的教导和眼前的危险。
可是,伴随着我这句话,梅林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眼神。
就像浮冰破碎,雪蓝的天空因阴郁的暴风雨龟裂——那样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出现在了他俊美的脸上,而我只是在其中张开双手,轻轻拥住了他:“……别生气……别像上次一样离开我……还离开我这么久……”
就此,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我贴着梅林柔软而带着花香的白袍,却连他的心跳都听不见。
我不禁怀疑他只是我的梦。
好在片刻后,头顶上终于传来了他的声音:“薇薇安,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略带沙哑的声音,不复平日里轻飘飘的笑意,被他低沉地吐出来。
与他刚落的话音重叠的是妖精们近乎尖锐与恐惧的阻拦。
“不行!不可以!”
“你不能带走薇薇安!梅林!”
“不要!”
“薇薇安!快回来!”
“你会后悔的!梅林!”
“薇薇安还没接受圣湖的洗礼!梅林!你会害死她的!”
“梅林!!”
可是被妖精们怒骂的家伙已经在那样的声音中挥着魔杖,牵着我跑过了荆棘和深林。
我踩着由他的魔法所铺就的柔软的花海小径,感受到掠过青年衣袍的风也吹过了自己的发梢。
花之魔术师紧握着我的手,带我一路穿过了一直以来栖居的森林,我安静地跟着他跑,只因为他为我带来的正确性,只因为他赋予了我很多,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存在,只因为他是梅林……由此,我能将身后所有的声音都抛却,只因为他是梅林。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只知道某一刻,在那前方,有金灿灿的麦海迎面印入眼帘,伴随着某种似曾熟悉的香气,其中,还有梅林近乎昂扬的声音:“让所谓的命运见鬼去吧!今天我就要带她离开这里!”
这一瞬,眼帘中那位昳丽的魔术师好像褪去了所有华丽优雅的外衣——明明长袍、魔杖、脚边纷扬的花朵都还加诸于身,可是我却觉得他浑身好像空无一物了一般,变得轻盈且毫无掩饰——
他用那种近乎坦诚与义无反顾的姿态,被森林之外、被麦海之上迎面吹来的风吹扬了兜帽里的花瓣。
然后,他用一种如同国王般掷地有声又充满了属于他的任性的声音,向前方那片属于人类的、广阔无垠的金色大地,大声而雀跃地宣告道:“她是薇薇安!只是我的薇薇安!”
「总有一天,成为真正的人类吧,梵妮莎。」
恍惚间,我听到身后谁带笑的声音与其重叠。
「我会永远注视着你,为你的旅途献上永恒的祝福。」
谁?
谁在说?
我茫然地向后望去,却只看到了越来越远的森林,它们在我眼中变成了一片墨绿的色块。
与此同时,圣湖的召唤也越来越远。
而我已经在梅林的引导下洋淌在了金黄的麦海中了。
饱满的谷穗垂着枝杆掠过了我的指尖,属于人类的文明以这般明亮的色彩呈现在我的眼前,梅林半个身子都浸在麦田里,他一边牵着我,一边笑着折下一截沉甸甸的麦子。
他回过头来,周身的衣袂旋开,就像一朵张扬绽放的花朵,将那截麦穗别进了我的发间。
他弯着眼眸,笑容是所未有过的开怀与明媚:“薇薇安!我要带你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人类的文明、历史的艺术、星星的奇迹……比起成为圣湖的一部分,你果然还是这样更美丽!”
“……好……”
我仰头注视着他,满目都是他的色彩。
许是我乖巧温软的模样让他触动,梅林很快就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他迎着夕阳,在麦海中跓足,其微凉的双手捧起了我的脸:“薇薇安……我的薇薇安……”
他这般轻声呢喃着我的名字,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一边低下头来,鼻尖几乎与我的相碰,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可以……”
记忆中的我,是这么说的。
可是,如今,在横跨了十几个世纪的现在,我却轻声对他说:“不可以,梅林。”
就此,银发青年即将印上来的唇角在离我咫尺之间的距离中停下了。
非必要的时候,我其实不喜欢做梦。
一开始作为神代工具诞生的时候,我是没有做梦这样的机能的。
古世纪中有一种说法,说是神会通过梦境给予人类的代言者预告,像第三世纪的所罗门耹听雅威的神谕一样,但这种情况在我身上不太成立,阿赖耶识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而非通过梦境这样迂回又暧昧的方式。
后来我发现,当我附身在人类身上时,会有一定的机率通过梦境回忆他们的过往。
除此之外,我也遇到了一些擅长营造梦境的术师,例如梅林,例如斯佩多,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我不喜欢做梦的原因——
——“梅林,请让我回去。”
我轻声对现在抱着我的梅林这么说。
突然梦到以前远在大不列颠的回忆时,我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发现眼前的这位阁下真的要亲上来了。
这是错误的。
我的认知这么告诉我。
——毕竟,我原有的记忆中,那个时候,在那片辉煌的麦海中,那个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否亲吻我的花之魔术师,最后其实并没有亲吻我。
——就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像是被什么冰冷的屏障隔开,当年花之魔术师罗兰色的眸子在某一刻对上我蓝色的眸子后,其温热的吐息颤了颤,在快要碰到我的嘴唇前停下了。
那个时候,他就那样维持着那个姿势安静了几秒,随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我空茫的目光中直起身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再看我,然后牵着我的手安静地往前走。
记忆中,那时候他的背影是那么迷蒙又缥缈。
明明相比如今只能与我在梦中相见的他,那个时候的他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我还记得当时他要亲吻我时,我透过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只蝴蝶恰好停留了在他迤逦的发梢上。
……原来,蝴蝶也曾为那一刻的他跓足过啊。
现在想来,我其实能理解他当时为什么不想亲我了。
毕竟总是流连于女Ⅰ色的花之魔术师是那么多情浪漫,他喜欢的向来是可爱又温柔的人类女孩,所以当时又怎么会想要亲吻一把冷冰冰的剑、甚至是一个所谓的工具呢?
思及此,正如当时那只为他跓足的蝴蝶被他突然停滞的举动惊飞了一样,现在,我面对这个将我拖入过去记忆所营造的梦境中的梦魇,也只是在他安静的目光中挣开了他的拥抱。xǐυmь.℃òm
并没有对他随意将我拖入过去的记忆和梦境中的行为感到生气,我只是觉得略微苦恼,毕竟我不确认在梦中会不会耽误现实中的时间。
对此,梦境好似也开始晃动,眼前的魔术师被我拒绝后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放下手来,好像并没有感到失望,还扬起了一如既往温柔的微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道:“薇薇安……和我回阿瓦隆吧……”
这句话他已经对我说了一千多年了,但我听后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继续往前走:“我还不能回去,梅林。”
我越过他,在这片由他所营造的幻觉中往前走,试图走出梦境:“德克森先生死了,我要尽快弥补他余生的空缺。”
可是身后传来了对方好像在笑的声音:“也许放任不管他的死亡不管,以后也不失为一种好结局哦。”
“不行。”我说:“所有的世界线中,他都是80岁才死的,他在这期间为人类、为人理做出的贡献不可忽略。”
我不能想象他提前死亡后这条世界线会怎么变动。
闻言,身后的家伙好像跟了上来。
我听到他拄着魔杖时那悠闲的脚步声回响在风与麦海中:“薇薇安,你就没想过,这次他的死可能是某种必然吗?”
“怎么说?”我一愣,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去看他,企图得到他的高见。
对我来说,梅林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智慧的象征。
他天生拥有一双能横观「现在」的千里眼。
就算现在被禁在阿瓦隆的高塔中无法现身,他也能知晓一切。
而且作为由大自然梦魇与人类结合诞生的梦魇,他拥有几乎不老不死的生命,再加之天生没有感情,所以他可以以一种绝对理性的姿态观看世界的发展,继而给出相应的预言和建议,为人类的绝路带来曙光。
我领教过他作为旁观者的那种魅力,这也是他能作为贤者培养出无数优秀王储的原因,所以我丝毫不怀疑他的智慧,并期待他能为我前进的道路给出相应的忠告或出谋划策。
可是,眼帘中,夕阳朦胧了他隽美的面容。
他像泡在橘子海中一样,那双总是饱含智慧与远见的眸子望着我,像包裹着某种叫人很难去反驳或质疑的预感一般,其目光竟有了一丝不容忽略的忧思:“当「看着」那位先生死在你怀中的时候,我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闻言,我一愣,歪了歪头,有些困惑。
片刻后,我从字面上的意思猜测他或许是在忧心自己会像德克森先生一样突然死掉,对此,我反倒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能让这位花之魔术师忧心的事情会是什么涉及人理的严重的事态呢,没想到只是这样幽默的玩笑。
但我还是试图安慰他,于是朝他扬起了一抹笑——是的,现在的我已经能很好地模仿人类的笑容了,我饱含真诚地对他说:“怎么会?梅林,你是梦魇,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会做梦的人类……不,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会做梦的生命你就不会死,除非这颗星球迎来毁灭,否则你的末日不会到来的……别担心。”
这话叫他沉默了两秒,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好在很快他就像往常一样哈哈地笑了几声:“也是呢……”
见此,我也终于安心了下来。
我学着他过去那样折了一根稻穗拿在手上,像舞软剑那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将其贴在了我心脏的位置,以一个骑士礼认真地向他承诺:“别担心,梅林,你不会死的,若你担心自己有一天会随着星球的灭亡而死掉,那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能动,我就会一直保护这颗星球和这颗星球的文明。”
夕阳中,他似乎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那样温柔又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让我回去吧。”
我则是隔着清风与迷蒙的花请求他,任由自己雪白的裙角撩拨着指尖之外的麦穗:“请让我从这片美好的梦境中醒来吧,梅林,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我要回到那个人类的身边去。”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梦境的最后,随着幻境的褪去,绮丽的魔术师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我向前跑远,其寂寥的身影像雾般缥缈,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真苦恼,我总是拒绝不了你……”
“薇薇安……”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在这被你诅咒的高塔之上……”
当我终于从梅林营造的梦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在医院里。
我躺在病床上,嗅到了消毒水的气息。
我眼睫颤动,有些恍惚。
窗边的轻纱飘扬,外头是明媚的白天。
窗台的花瓶里有几朵接近枯萎的花。
某一刻,我偏头,就见属于医院的苍白的世界中,属于某个人类的漆黑的色彩跃入眼帘。
披着大衣的少年趴在我的床边,像是困倦疲惫得睡着了的黑猫一样,发出了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林凡凡……”
对此,我动了动正打着点滴的手,抚上了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背,然后像上个世界那样,回应了这个被我赋予了「正确性」的人类:“是,我在这里,太宰先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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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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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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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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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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