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温柔里带着一点沙哑,分外好听。
路知宜心好像停了一拍,再之后便是难以控制的加速。
原来是真的,他真的在叫自己知宜。
挂完电话很久,男人那轻轻一声仍刻在脑中,仿佛炙热的烟火,一次次地在黑夜中绽放。
情不自禁上扬的唇角,兴奋莫名的悸动心跳,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一句称呼变得失去秩序。
路知宜有时甚至怀疑遇见程溯是不是一场梦,梦太美好了,像是自己对苍白青春生出的幻想,太不真实。
可当他清晰地喊着自己“知宜”时,路知宜却又那么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好像身处混乱的茫茫人海里,他轻轻一声,世界便安静了。
只剩他们。
-
隔天睡醒,天气也似乎看到路知宜心里的愉悦,早早地就露出微光。
昨夜的悸动还未褪去,出门前,路知宜特地在镜前梳理了半天,确定干干净净后才出门。
她眼里含着细微笑意,等电梯下降的时候,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自然些,可鼓动的心跳还是停不下来。
门开,路知宜最后深呼吸了下,走出去。
程溯果然站在每天等她的地方,手里拿着准备好的早餐,戴着她送他的镜框,很轻地微笑:“早。”
路知宜慢慢走到他身边,“程老师”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再叫他老师了。
可直呼大名也有些不合适,毕竟师生关系在前,他还大自己几岁。
“早。”路知宜干脆省掉了名字,小声回应他。
一个称呼的改变,彼此的关系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程溯今天买的是鸡蛋三明治,他递给路知宜,顺便问:“手还疼吗。”
路知宜摊开左手,被蹭破皮的地方贴了一张粉色的创可贴,其实还是疼的,尤其是做弯曲动作的时候,会有强烈的刺痛感。
但她笑笑对程溯说,“不疼,没什么感觉了。”
说话同时,用右手接过男人递来的三明治,“谢谢。”
低头咬了两口,路知宜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牛奶还在程溯手中。
不确定他是忘了给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知宜又不太好意思开口去要,只好继续干巴巴咬着。
可程溯却突然撕开包装,插好吸管,把牛奶送到了她嘴边。
路知宜愣了下,下意识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接,程溯却没给她。
“就这么喝。”
路知宜眨了眨眼:“啊?”
但只是两秒,她便明白了男人这番举动的意思。
他好像完全明白自己受伤那只手的真实情况,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很体贴地帮她拿着牛奶,甚至喂她喝。
清晨的小区人很少,湿润雾气入怀,风里夹杂着青草香,路知宜就那么站在程溯旁边,牛奶送到嘴边,像个被惯溺着的孩子。
虽然感觉这样的画面很羞耻,但路知宜顿了顿,她还是轻轻靠上了吸管。一点一点喝到嘴里的温热,莫名比往常要甜。
刚入五月,天气逐渐转暖,路知宜的校服已经换成了春夏款,平日披着的长发今天也扎成了高马尾,低头时,脖颈那一截的线条白净又柔软。
多看了几眼,眼底莫名涌出轻微热意。
程溯马上移开视线,等女孩喝了几口才收回牛奶,继续拿在手里,“走吧。”
路知宜没有发觉他神色的异常,噢了声跟在他身边。走到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时,路知宜说:“等我一下,我想买盒喉糖。”
最近换季,她嗓子有点不舒服。
可程溯却拦下她,“你吃,我去。”
说完便只身走进便利店。
路知宜看着男人背影,嘴角不觉又扬起弧度,她低头咬着三明治,时不时朝店那头看一眼,满心都是他的样子。
一道突兀的鸣笛声突然打断和谐画面。
路知宜回头,才发现是父亲路弘开着车停在了面前。
“正想给你打电话。”路弘指着旁边座位,“傻站着干什么,快上来。”
路知宜:“……”
路知宜下意识看向便利店,路弘察觉异样,跟着看出去,“怎么,在等人?”Χiυmъ.cοΜ
怕被路弘发现什么,路知宜赶紧绕到对面上了车,“没有,本来想去买点东西。”
路知宜一向听话,路弘并没多想,踩下油门朝学校开过去。
路知宜偷偷瞥向后视镜,看到了程溯从便利店出来的身影。她有些内疚,马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爸来了,对不起。】
“这段日子爸爸很忙,也很累,你阿姨那边分了不少心,委屈你了。”路弘边开车边说。
自从江映月查出怀孕,路知宜就好像一个被遗忘的人,如果不是程溯陪着,那些漫长的孤单夜晚,也只能是她一个人去承受。
路弘作为父亲,说出这番话,倒也还算有几分情意在里面。
至少,他也知道自己委屈了女儿。
路知宜其实很清醒,她回到安宁本就没指望求什么圆满,江映月如今怀孕,她被忽略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回路弘:“没什么。”
小区离学校的路程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车停到校门口,路弘从后座拿出个盒子,里面装了支钢笔。
“前天路过商场看到好看就买了,”路弘说,“知宜,爸爸明天出差,如果你有什么急事,可以找霄南。”
路知宜接过钢笔,皱眉:“又出差?”
也是这时,她注意到路弘眼底明显的倦意,似乎很疲惫。
“所以才在走之前来看看你。”路弘拉开对侧的门,“去吧,自己注意。”
“……”
或许是江映月怀孕,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作为一家之主,路弘难免会多些压力。
路知宜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也想不挣钱不养家,想不用这么奔波,我可以吗?”
下车后,看着父亲驶远的背影,路知宜轻轻叹气。有时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理想化,还不了解这世界的残酷和现实。
她低头朝教室走,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
果然,程溯几分钟前回复了她:【看到了,没关系。】
虽然只是短短六个字,却仿佛一剂良药,轻松驱散了路知宜刚刚浮上心头的闷郁。
也只有看到与他有关的东西,自己才会感觉到生活还有一丝明朗。
还好,有他。
高考进入倒计时的一个月,毕业的氛围也逐渐蔓延在校园里,同学之间开始互相送起了毕业礼物,写纪念册,拍合影,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和校园青春告别。
给路知宜送来留言册的同学有很多,每一本她都认真地给大家写下了祝福。
“祝你前程似锦。”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万事顺意,未来可期。”
“……”
原本只是答应同学的请求,可写着写着,路知宜也慢慢生出了想法。
尤其是看到楚妍还找了各科老师给她写祝福后,那份冲动更加强烈。
趁午饭时,路知宜也悄悄给自己买了一本留言册。
想掩饰对另一个人独有的心思,便会下意识地去欲盖弥彰。所以,路知宜用了两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找同学写满了自己的留言册。
唯独留了最后一页,空白待填。
也是她唯一真正想要得到的留言。
周末晚上下自修后,程溯依然准时等在了校门口。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两人也好像形成了默契的习惯,早上一起出发,晚上一起回家。
有时走在路上,路知宜甚至会恍惚地觉得彼此是正在热恋中的恋人。
可程溯给她的感觉却很虚渺,明明有时看起来好像近在咫尺了,又会因为一些细节拉远,好像隔着一层够不着的薄纱,她看不透,也摸不透他。
回去的路上,路知宜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提写留言册的事。毕竟他没教过自己半节课,完全谈不上是自己的老师。
总得自然地把话递出来才行。
路知宜低头走,还在想要怎么说,余桐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放学了吗宝贝?我在你家门口诶!”
路知宜愣住,“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
“嘿嘿,今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刚好我妈做了好吃的,让我给你带来,我就来了呗。”
余桐提前来找她,路知宜也顾不上再提留言册的事,赶紧朝家里赶去。
两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余桐站在903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炖锅。
见路知宜回来,余桐马上晃了晃身体,“你可算回来了,我抱着这玩意快累死。”
路知宜忙上前帮她端住,“什么这么重?”
余桐:“我妈给你做的菌汤锅,说你一个人住怪可怜的,给你补补身体。”
路知宜:“……”
还没来得及感动,余桐看到了她身旁的程溯,眨了眨眼,开始挤眉弄眼地暗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师?”
怕余桐说出什么让大家尴尬的话,路知宜暗中掐了她一把,又转过来跟程溯介绍:
“这是我好朋友,余桐。”
再对余桐说:“这是——”
“程老师嘛,嘿嘿,你好呀,久仰久仰,经常听知宜提起你。”
“……”
路知宜当即尴尬地红了脸,倒是程溯淡淡点了点头,道:“你好。”
似是没在意那句“经常提起”的个中深意。
他说完便转身去开自家的门,路知宜也顺势把余桐往家里推,谁知这人又探出头热情道:
“程老师饿吗?不如一起吃夜宵呀,这么一大锅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程溯动作微顿,回头,便看到两个小姑娘在互相“battle”
一个积极热情,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脸颊微红,想要去堵她的嘴。
见程溯视线落过来,路知宜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也只好顺着邀请他:
“你要是没事的话……”
安静须臾,程溯抽出了已经插进锁孔的钥匙。
他这个动作已经是答案,路知宜眼底溢出小小欣喜,余桐更是社牛附身,直接过来把程溯往房里推:
“来嘛来嘛程老师,正好我有道化学题不会,你可不会只教知宜不教我吧,呐,今晚喝了我的汤,我也是你学生了……”
余桐把自己平时帮父母卖衣服时的热情发挥到了极致,连哄带骗地把程溯拉到了客厅坐下。
她那点儿捣乱的心思路知宜很清楚,两人一起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路知宜小声说她:
“你矜持点好不好,待会别吓到他了。”
余桐却冲她眨眼,竖大拇指:“可以啊,温文尔雅的,是个极品。”
路知宜似是默认了她的点评,抿了抿唇,转身偷偷看客厅里的程溯。
他站在书架旁,随手拿了本外籍原版书在看,暖黄色的灯在他身上倾泻一片柔和的光,他手指微动翻书页,镜片在眼下折射出温柔倒影。
认真阅读的样子是真的很迷人,撩而不自知的魅力。
路知宜总算体会到高二那些学生舍不得他离开的原因。
她不禁也感谢起余桐,让自己有幸看到了他这样的一面。
几分钟后,两个姑娘从厨房出来,摆好碗筷。
余桐掀开大炖锅,里面是已经煮好的菌汤杂烩,她先给程溯盛了碗汤,积极介绍道:“程老师你尝尝,这可是我妈的独门秘籍。”
程溯其实对吃没太大的兴趣,刚刚答应过来,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那点私心。
安静的小客厅里,鲜香汤味四溢。
余桐给路知宜也盛了一碗,边递给她边说,“上次请你吃夜宵也没吃饱,这次咱们没外人,也没什么溯哥在,你放心大胆地多吃点。”
咳——
程溯忽然呛了一口。
路知宜马上给他抽了纸巾,“怎么了?”
程溯擦了擦手,“没事。”
余桐只当是程溯不小心,又继续和路知宜聊:“说起来,之前你怕那个溯哥我还觉得你胆小,但现在我发现你是对的,那位哥太狠了,真不是一般人。”
……程溯不太自然地端起面前的水杯。
路知宜也只当随意聊天,一边往程溯碗里夹菜说:“你吃呀。”
一边笑着问余桐:“怎么了?”
余桐撇撇嘴,“这事儿城东都传遍了,说那位哥前几天把周家老二按在天台给人吓尿裤子了,据传还是为了他女人,靠,周家在安宁什么背景啊,他也敢弄,牛逼。”
程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心虚的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装作喝水,余光轻瞥旁边的路知宜,想知道她的反应。
谁知女孩听完没说话,好半晌,才抬起头认真问:“他那么凶还有女朋友啊?”
程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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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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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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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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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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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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