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夏侯朔此人身处险境,却是虽惊不乱,在经过初时惊诧之后,便又露出一丝笑容,面色清俊,又复往常那般云淡风轻,口中只是低声笑道:“孟谷主武艺,精绝天下,在下岂有不知?只是在下此来,可非是与寒叶谷为敌,而是为着北境安稳,出军之前,在下已报知父王,至此擒贼,盛邀谷主入梅城小叙,若今日在下命丧于此,于北境大局自然无损,但两家交恶还犹在其次,若是被人知晓,北府军马擒贼至此,却被寒叶谷袭击,旁人若传出什么二话,可对贵谷名声有损,介时折了声望,又得罪了隶王府,孟谷主可不好做这等赔本买卖吧?”
孟元秋听得他言语凿凿,心下也不禁一沉,但面色上却冷峻依旧,只是说道:“人人皆言,隶王府世子为人筹谋精良,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步步算计,竟算到了我寒叶谷头上,要我饶你性命,原也不难,但你们若想入谷,却是万无可能。”
说着,孟元秋掌力一收,但骤然收势之间,又再朝前一推,力道莽直,也不讲什么拿捏力气,径直便将夏侯朔推开身前,口中说道:“老夫多年来乡野间疏懒惯了,王公高贵之所,怕是我这野人交往不来,隶王有何吩咐,想必也要先于世子商议,不弱世子今日便将事由告知,若不碍江湖侠义之道,不损北境安危,老夫自然遵从。”
夏侯朔虽被他一掌推开,但脸色却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胁下一股幽幽冰寒气息滚动不休,虽已离了孟元秋身侧,这般寒意竟是有增无减,他心下暗道:“孟元秋这老儿功夫无双,这一掌之下可是留了什么后手在我体内?若是此刻不按他所说,怕是于我性命有碍......”
他向来以神思巧妙著称,思忖片刻,心下仍略感难安,但却仍是一副笑意,拱手说道:“孟谷主既然不愿来梅城相聚,却是我父子之憾事,父王一向仰慕寒叶谷盛盛威名,改日必定登门拜访,然而我家既然远来相求,却实是有事拜托,还望孟谷主能念着多年来两家携手的情面,万勿推辞。”
孟雪晴听到此处,樱桃般的嘴唇却是一撅,秀眉微蹙,模样又是俏丽,又是可爱,说道:“这隶王一家真是不会办事,若是有事相求,只是登门来说便罢,莫非我们孟家还真能袖手旁观?偏偏找出这许多由头,闹了个天翻地覆,面子上如此难看,最后才言明,岂不是自己折了自己面子?”
宗正卿却道:“师妹有所不知,朝堂江湖之分,自我大魏开创基业之后,便是泾渭分明之路,当年正魔交战,这般惨烈,朝廷也未有干涉,看似相敬如宾,实则是两下相互猜忌,我们看朝堂,只觉得阴诡权谋,朝廷看我们,又何尝不觉得我们难测心意?隶王府虽地处偏远,但也毕竟是王侯富贵之家,有所求,便想着在道义上占个先手,倒也不算奇怪。”
孟雪晴摇了摇头,忽然说道:“这兄弟两个,极是古怪,连那隶王府,也极是古怪,这两年间,北桓鞑子不少进犯,但北府军只是坚壁清野,并不出击,依我看呐,也是短了自家锐气,偏偏对上我家,硬气了起来。”
众人正说话间,却见着孟元秋忽然笑道:“世子这可是高抬我孟家了,我们大小不过是个江湖宗门,如何可担此事?世子所请,怕是我孟家难以应付。”
夏侯朔听罢,似也并不吃惊,只是微笑着说道:“孟谷主拒绝得太快了些,此事或许仍有转圜,若是谷主不便前往,谷中高手,择一亦可。”
孟元秋冷冷笑道:“我寒叶谷上下,却无一人,愿涉身朝堂事由,北府军之中,高手无算,皆是人中龙凤,世子何不调遣精锐前往送信?”
夏侯朔闻言,却是微笑不语,半晌过后,才缓缓说道:“孟谷主还请莫要这般快就回绝于我,诸位可先行回到谷中商议,而我北府军马,便在这冷红浦上驻扎一段,一则是静候谷主音信,二则也是护卫贵谷,莫要再受了魔道侵袭,若是孟谷主定了心意,还望告知,在下便率军回返,告知父王这等天大的好消息。”
孟元秋听他此说,拂袖一甩,冷然说道:“你若要等,便等在此处,老夫可是不陪了!”
说罢,便带着寒叶谷众人翻身入谷,再不回首一眼。
夏侯翀见着孟雪晴倩影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心下焦急,立马便到夏侯朔身畔,说道:“大哥为何对这几人这般宽纵?父王执掌北境军政,哪里有人可不从王令?要他们办这件事,当是荣耀,还容得他们推辞?辽东公孙家,月前便已自请跑这一遭,岂不比这孟老头......”
他话为说完,夏侯朔便一眼横了过来,这一番眼眸如刀,比之方才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已是大为不同,眼中好似刀兵横戈,杀气森然,夏侯翀一时之间不敢再言,只是束手听教,而夏侯朔却缓缓说道:“你懂什么!若要在北境寻个江湖门派,愿替父王行此事的,并不难,但你也不看看,这一行凶险万分,虽是教江湖帮派行事,明面上与我隶王府不相干,但提及北境,朝中少不得有心人始终猜疑,辽东公孙家,那是几流货色?若无寒叶谷的高手出山,怕是进了帝京,便要折掉性命。”
夏侯翀望了望寒叶谷谷口,低声问道:“既然如此,若是孟家始终不从......”
夏侯朔冷笑着说道:“孟元秋虽是江湖宗师,但聪慧明敏,掂量得清,当初童家兄弟死在寒叶谷内,他们大义有亏,若是我以此为契机,强行入谷,可算不得坏法,况且我们大军驻扎此地,于外界看来,也是大有猜疑,他向来看重门派清誉,故而此次,必定不会强行相抗......”
夏侯翀忽然说道:“大哥,那你答应我的事情......”
夏侯朔皱了皱眉,说道:“答应你的何事?”
夏侯翀面色一红,急道:“你前些日子答应我的!雪晴姑娘......”
夏侯朔看他急得脸红,这才微微笑道:“你呀,从小也算不缺姑娘,从来也不把女人身子放在心上,如今却怎地对这小妮子念念不忘?你且放心,我既然说了,便不会亏着你,我们今日所求,寒叶谷弟子绝不会应允,而那个墨止,此刻便是唯一人选,他如今功夫已大非寻常,替我们入京,是再合适不过,此行凶险,他必定有去无回,介时孟雪晴姑娘失了爱人,你再多来走动,害怕姑娘芳心不予?”xiumb.com
夏侯翀听到此处,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大哥这一计可是高明得很,一箭三雕!”
夏侯朔白眼一翻,说道:“也就你看上了人家姑娘,这才算得上一箭三雕,单说美人,天下多得是,与父王此事相比,实是不值一提,我不过顺带助你抱得美人归罢了,可咱们说好,你若得了孟家姑娘,可万万不能再日日寻花问柳,当有个正经日子了。”
夏侯翀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再说寒叶谷内,孟元秋怒气未休,回谷路上,一掌拍在山石之上,竟将山石震碎一块,孟雪晴何曾见过父亲这般气恼,只是吐了吐舌头,不敢言语,冷残摇了摇头,说道:“元秋,这般气恼,也无济于事,夏侯家的小子,到底托了何事于你?”
孟元秋冷着面庞,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要我们寒叶谷中择出一人,替北境隶王,到帝京之中送信一封。”
剑北原忽然叫道:“我还道什么大事!不过送一封信的事由,找个驿馆便可送抵,夏侯家想是心疼钱财,请不起驿官儿!若是如此,我老剑可走这一趟!”
宗正卿说道:“剑叔叔说得轻了,当今新皇初立不过两三年光景,朝中风云未休,隶王麾下北府铁骑数十万,是大魏最强军阵,看似居中持正,但朝中早有非议猜忌,隶王麾下兵丁,皆在册有载,府中高手,调动入京皆需朝中备案,因此隶王动用江湖势力,虽只送信,听来简单,但想必其中多有蹊跷,若是我寒叶谷骤然涉身其间,只怕还有所不便,介时得罪了朝中权贵,怕是更加不好。”
孟元秋叹了一口气,道:“正卿所言,正是我心中忧虑之处,隶王此人,深居简出,但北府铁骑却一日强似一日,足见此人带兵手腕,如今隶王府中高手猛将不计其数,夏侯朔却不动一人,单只逼我等出山,只怕这一趟,必定不简单。”
墨止听到此处,忽然说道:“既是如此,不妨我来担下此任,岂不是正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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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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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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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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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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