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了,大笑几声,说道:“什么名号,不都是一场虚妄,老夫是孟元秋也好,不是也罢,与你此诺,又有何干?你若能与晴儿断了往来,我自然助你得脱灾厄,但你说出半个不字,你便在此自生自灭,回头我便对晴儿说下,墨止死于刃风之下,她也不会觉得异样。”
墨止听在耳中,只是冷笑,说道:“孟谷主名动天下,乃是一天一地的豪杰,如今却因我伤重难行,便要我违着心意,与雪晴妹子断了交情,这般做法,连我这等油腔滑调的臭小子,可都不耻为之。”
只听得门前之人推门而入,白猿见了那人身影,也束手立在一旁,不敢近前,更无有半分嬉笑之意,墨止自是知晓眼前白猿已是勇力万分,虽是兽类,但其力道身法,绝不亚于中原一等高手,此刻却对这孟元秋这般乖顺,眼前这位孟谷主,想必更是难以寻常事之。
“小子,你贼头贼脑,话语接得倒快,只不过你如今除了仰赖老夫,天底下又有何人能救你?为了一个女子荒废一生光阴,可还值得?”
墨止听得此人话语隆隆,雄浑陈厚,便已是知晓,此人内劲修为必定不同凡响,可他心中却道:“任你如何前辈高人,哪有趁火打劫,要我与谁断交的?你越是什么江湖耆宿,我越不将你放在眼中。”故而双眼紧闭,却是丝毫不理睬眼前之人。
寒叶谷乃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威名赫赫正道倾慕,而孟元秋又是当年正魔大战之中的一柄利剑,孟家飞剑之精奥可谓剑宗独此一脉,声望之隆可与御玄宗掌教辜御清、澄音寺主持祖鸿并驾齐驱,此刻来到一个小辈窗前,竟被全然无视,墨止料定着孟元秋必定自诩宗匠耆宿,非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然而他闭目许久,却也不再听见什么动静,心下起疑,也不由得睁开双眼。
却见眼前立着一人,寻常身量,双肩极宽,但随身穿着的却是一束松垮垮的蓑衣斗笠,面庞淡淡泛着棕色,满面短须,看着面相说是个山间再普通的庄稼汉都不为过,与墨止此前所见一众高手那般,或器宇轩昂,或姿貌别致都有不同,眼前这人实是看着平凡无比,一时之间也极难于与那天下闻名的名号相连一处。
“你......你便是孟谷主?”
孟元秋大手一挥,说道:“老夫不是,莫非你是?”
墨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低声说道:“你这副尊荣能生出晴妹子这般美貌的姑娘,也真是积了大德......”
“你说什么?”孟元秋原已背过身子,听他低语,忽然一声怒喝,墨止只觉得风声一紧,自己面颊骤然发痛,竟已被孟元秋甩了一个嘴巴,他这一掌不轻不重,打得墨止两眼金光闪动,一阵晕眩,但掌势来取甚速,连墨止都未曾看清进路,便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着,不由得心里一急,怒道:“你......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孟元秋一把将蓑衣扯了下去,说道:“老夫抽你又能怎样?这江湖上有多少人排着队想挨老夫这一掌,老夫见都不见,若不是你救了晴儿和正卿,老夫连这山门都不教你踏入半步,更不会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听你满嘴油滑。”
墨止脸颊一阵剧痛,这一巴掌看似力道不沉,却是后劲极大,此刻痛感绵绵而发,将他疼得龇牙咧嘴,孟元秋看他又痛又摸不到脸颊的模样,似是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也别挣扎了,你此刻浑身骨骼大半皆在刃风之下被吹得断折了,这几日多亏了白猿日日为你涂抹药汁,喂服药水,才救了你这条小命,我将你救到这一步,已是对得起你了,也算还了你救我女儿的恩情,可你体内伤势积重难返,非得重塑经络不可,这却是大为不易了,你若不允我此诺,我绝不救治你。”
墨止皱了皱眉,心下也极是不解,于是问道:“孟谷主,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哪路宵小坏人,与晴妹子相识,不曾害过她,你为何非得要我与她断了来往?”
孟元秋说道:“你怎么不是正人君子?你可太是了,我听正卿说了,与我姑娘关在一个暖阁之中,又中了迷魂乱情的熏香,你对晴儿秋毫无犯,单是这点,我孟元秋佩服你,但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个人,你又能奈我何?”
墨止心中不禁起急,他向来对待通情达理之人,自也可好声好气与人为善,但一遇到强词夺理不通情理之人,他也心生倔强,于是说道:“孟谷主还真是大度通情,既是如此,墨止得一时不死便也够了,什么治伤救命,我不在乎,任你如何说,晴妹子这个朋友,我墨止还就交定了,你若是看不过眼,趁早一掌拍死我,省得你看我烦心,也省得我看你不自在。”
“你看我还不自在?”
孟元秋面色一阵发红,显然动了脾气,大声说道:“你这小子......我若不是看我姑娘面子,我才不来找你多费口舌,你......好好好,你爱断不断,不断的话,你便在此老老实实地养好筋骨,出谷便是,只是你体内旧伤,能再许你两月之期,便算你造化,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墨止冷冷说道:“我剩几天,是我自己的事,我便是明日就死,我也不与朋友断了往来,孟谷主不愿救我,就轻便吧!”
孟元秋气道:“什么请便,这本来就是我的屋子,你见了我这许久,都未曾问我姑娘半分情况,你便是这样关心友人?”
墨止说道:“你不是晴妹子的亲爹吗!你都到了我这里磨牙许久,晴妹子必定早已无碍,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要浪费力气出口询问吗?你们武林前辈给我扣帽子之前还不想想清楚?”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吵得声音愈发响亮,墨止虽浑身重创,每高喊一声,身子便极是疼痛,但一口气顶在脑门,却是半分也不落下风,两个人这一吵便是半个时辰,连那白猿都被两个人吵得上蹿下跳,抱着脑袋冲出屋去。
“好好好,你可以的......”孟元秋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我也不知,你这臭脾气,晴儿如何就是这般非得救你不可,你呀你呀,可是油腔滑调,诓骗了我女儿?”
墨止正调匀呼吸,听他又开口,也是丝毫不肯落后,回击道:“我从来就是这样说话,句句发自肺腑,哪一句说得虚了?我与晴妹子相识之时,更不知道她是寒叶谷的千金,我又不是神仙,还能瞄着你孟家诓骗不成?”
孟元秋听了,盘腿思索许久,忽然展露笑容,只是他面相生得本不俊俏,是个十足的乡野村夫的样子,这大嘴一咧,露出齐刷刷的牙齿,看着非但不觉和善,反而更加古怪,他走到墨止身边,笑道:“好小子,这天底下还没有谁能这样跟老夫说话,什么江湖耆宿当得久了,人人见我都是之乎者也,燕语莺声的,实在是无聊透顶,和你聊天倒有些意趣。”
墨止见他脾性这般古怪,心中暗暗偷笑:“原来当了江湖豪侠还有这般坏处,便是无人与自己插科打诨,只不过这孟谷主偏偏喜欢旁人与自己吵嘴,这脾气也不知如何培养出晴妹子那般温婉和顺的人儿。”
孟元秋见墨止忽然面色微微泛红,嘴角上扬露出笑意,便猛地又在墨止脸上一挥,掌虽不至,但掌风下沉,呼地一下将墨止打得神思回还,孟元秋道:“你心中又在惦念我家女儿,是也不是?”
墨止长叹一声,道:“孟谷主,我心中想谁,你也要管我不成?”
孟元秋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家姑娘看上你了,你若也想着她,那成了两厢情愿,若是晴儿被你拐跑,我日后可真成了孤家寡人啦,这样的日子,给个皇帝我也不要,所以你必须和晴儿划清界限,否则你便死在此处,也省得我家姑娘悬心。”xǐυmь.℃òm
墨止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前辈实在是不可理喻,便道:“我即便允诺给你,但日后晴妹子总要嫁人,总不能她看上了谁,你便将谁哄走。”
孟元秋长叹一声,又道:“罢了罢了,女儿大了不中留。”
他说罢,便站起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止,说道:“你体内伤势,你心中可有数?”
墨止摇了摇头,道:“曾给黄震亨先生看过,说是内息全摧,生死不知何日。”
孟元秋点头说道:“黄震亨的医术,比我更高,但他看不成的伤势,我却未必也看不得,你小子命好,被刃风竟给吹到这流芳崖之中,若不是到了此地,你绝难有生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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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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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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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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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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