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拿了本诗经,找了处亭子坐着细读起来。师傅让我没事多学学师姐读女训,也能知道一些女孩子家的分寸修养。我却总爱唱反调,只读四书五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看到这一句,不禁读出声来。能遇良人是每个姑娘的心头愿,又哪个不盼着八抬大轿前来迎娶的,是合自己心意的人。第一次翻看诗经的时候,是十岁那年,看到这样一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当时只知读出来,却不知其意,免不了囫囵吞枣。拿着书去问师兄,他一看,哈哈大笑道:
“你才多大呀,就想着嫁人啦?”
一晃也是到了最好的年岁,有时会期盼着自己穿上红嫁衣的样子,他走过来挑起红盖头,那该是凝结在心头的人……
“哎哟喂,长安姑娘可让老奴一顿好找,原是跑这儿来了。”
我闻声侧头,见一太监正加速脚步往我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这架势,莫非是有什么打紧的事?欲要起身,那太监又急的开话了:
“赶紧去准备,万岁爷点了你的戏!”
我一听,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忙起身措手不及的朝着戏楼跑去。到了门前,幸好台上还在演着,来不及喘口气,又慌得去着妆。
待一切准备妥当,台上的人已经退出来。我心中默念苍天保佑,面对九五之尊,万万不能失了态。上了台往对面望去,满座齐刷刷的目光。虽说是头一次到宫里演出,不过这种场面也是惯了,戏总归唱给人听的,也甭管听戏的人是谁了。余光瞥见皇子们都在场,那胤禟必然也是在的。只才唱了两句,便与他的目光撞上了。我心里顿时乱了套,才迈步向前走,却不合时宜的被衣裙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十爷见此,刚想笑出声,又意识到不对,硬是憋了回去。在我摔倒的那一刻,全场瞬间安静。只见皇上面色忽的一沉,语气明显的嫌弃:
“大过年的,就找了这么一个三脚猫来。”
师傅大惊失色,忙跑过去跪下,揽着责任:
“皇上开恩,她年纪尚小,失了规矩是奴才没教管好,这责任应奴才担着。”
师兄师姐也并排跪下,低着头伏在地上。
我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又见师傅浑身颤抖不已,一个劲的替我求饶,心里却又冒出一丝怒意。如果连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要治罪的话,那这里可真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牢。高高在上又怎样,凡事都有个理。我爬起来走过去,在师傅边上跪着,嘴上却倔强的说着:
“既是奴才犯了错,就该由奴才一人担着,与别人没有干系。”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敢去冲撞龙颜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了。
“犯了错还一副有理的样子,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万岁爷的不怒自威,旁人已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师姐拽了拽我的衣袖,暗示着别再逞强。我也只能默不作声,听候发落。
“怎么不说话了!”
见我低头不语,对方忽然声色俱厉。
我心里一个激灵,面对天子威严,说错话是大不敬,不说话又会激怒这九五之尊,反正横竖都是错的,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只有暴君才让人感到害怕,明君从来都是赏罚分明。”
此话一出,便将师傅吓得手脚发软了。摊上我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徒儿,任谁都没辙。
“好一个赏罚分明,那朕该怎么罚你呢!”
万岁爷终于抓住这句话的把柄,我不禁暗暗自责,蠢货,这是自个儿挖了一个坑往里跳呀。今儿怕是得吃一顿板子了,二十大板又或是三十大板,这身子骨若真能承受得住,除非是有金刚护体。
心中忐忑不安之时,只听胤禛站起来说道:
“皇阿玛,儿臣倒认为,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而已,大可不必因她坏了这新年新气象。”
八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四爷,又看了看我,有些明白了什么。他老四向来只专注朝政之事,怎会为了一个戏子出头。
九爷一直沉默,仿佛我的摔倒与他无关一样。听了四爷的一番话,我本以为他会帮着张口附和一句,结果还是没能等来只言片语。
我到底把他们的关系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胤禟,对于十四爷来说,四爷可是他的亲兄,难道他就不怕皇上怪罪四爷替人说情?竟也选择不吱声,真如民间传的,生在帝王家,皇子之间除了利益,哪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碍于年节时的一些讲究,皇上最终采纳了四爷的意见,避重就轻,给了我点教训:
“也罢,就罚你到外头跪两个时辰。”
我穿着戏服跪在寒风中,所幸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不至于冻到膝盖。只是头上顶着戏冠还没来得及取下,沉甸甸的,跪了不多时便有些吃不住了。
不知皇上会问师傅什么问题,公然顶撞于他,必然会问我的姓氏。想到这里又有些自嘲,不知道身世也挺好,总不会连累满门,这般性子不闯祸都难。
只听里面隐约戏起,又唱上了。看守我的一个太监面无表情的立在对面,片刻都没离步,生怕我不好好跪着,就算是动一下也不成了。
好不容易熬到两个时辰,身子瞬间瘫软,揉了揉跪得生疼的膝盖,起身还是觉得吃力的很,谁知那太监并没有要帮我的意思,转身进屋汇报去了。我没好气的冲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成了阉人竟连男子该有的气概也失了。
此时已日渐西斜,换了身衣着,我一个人走到长廊,不知怎的,一时情绪上来,竟蹲下就哭。这次闯了祸,也没啥脸面在师傅跟前委屈了。
周围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抽泣声,任凭眼泪浸湿了衣袖,只由着去。哭着哭着,感觉身旁有人来。正分辨着声音,脚步声已停在面前。
“别哭了。”
不用猜便知,定是他了。两眼泪汪汪的抬头,胤禛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伸出手示意我拉着,可等了片刻,见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悬着的手只能收了回去。
我本想落落大方的站起,奈何膝盖的疼痛还没消失,脚跟一个站不稳又显些摔着。胤禛似是料到,及时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望着他,心里想着真不愧是四爷,自己逞强的小伎俩总能被他一眼看穿。
一时间很静默,胤禛贴的很近,近到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有些不自在,不光是他抓着我的胳膊没有放松的意思,到底是不敢这样直直对视。
我使劲动了动胳膊,想让他松手,可四爷却抓的越发紧了。不由得有些恼,但他的身份容不得我这般。
“自己失了态,倒还委屈上了。”
胤禛盯着我,语气有些责怪,却又不似那么严厉。我不知怎么答,唯有低头不语。谁知他竟托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指上戴的扳指抵着我的下巴冰凉。琇書蛧
这样举动,不免让人胡猜乱想。他的贝勒府中已经有了福晋,如今却在这里戏弄别的女子,总归不太好。胤禛看着我突然抿嘴一笑,难不成他能猜到我心里所想的?正疑惑着,他放开了我,接着便是平淡的一声:
“走吧,皇阿玛正宣你去呢。”
并肩静静行走着,心里却无法平静,这罚也罚了,万岁爷为何找我,怎么也摸不准。瞄了一眼胤禛,他就在我身旁,愣是问不出口。
本以为去的是戏楼,相隔不过几十步路,可胤禛却把我带到了乾清宫。老远就见太监总管梁公公候在门前,他可是皇上宠信之人,怎么会特地出来迎接我。顾不得多想,胤禛也只送到门前就走了。我深吸一口气,是好是坏只能自己面对了。
刚迈步进去,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抑感,天家气象果然威严。万岁爷正在专心批阅奏折,似是没有发觉有人来。我心想,这样傻站着也是不妥。在梁公公刚想轻声提醒他时,我便已跪下脆声请安道:
“皇上万福金安!”
“看来跪了两个时辰没有白跪着,总算知道规规矩矩的了。”
话音刚落,万岁爷便说话了,只是盯着奏折头也不抬一下。
见我没有立即回答,这才放下奏折面带笑意的看向我:
“方才戏楼之勇到哪里去了?”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心中再三思量,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便冒出一句:
“奴才不知。”
万岁爷神情一直和蔼的端详着我,好似我是他的孩子。这九五之尊为何突然对我这般态度,一时也是满头雾水。
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气氛不觉中也变得轻松起来。
“以往这出戏都是用的昆腔,朕听你唱得两句倒像是自己特有的唱腔。”
“奴才喜欢改戏。”
“倒不像个蠢丫头。”
我笑了笑,突然有些预感,万岁爷特意宣我来,定不是为了说闲话。果真,下一句听到了我不想听到的话:
“就是不太懂规矩,毕竟是散养惯了。朕寻思着,不如把你留在宫中,也能跟着学学礼仪。”
我大惊,也顾不上问什么缘由了,梨园是养我的地方,又怎么舍得离开。瞬间没了主意,只能急道:
“我不想离开梨园!”
可万岁爷似是主意已定,不紧不慢的说着:
“朕没说自此就不许你回梨园,你想回去的时候便回去,平时就安生的在宫里呆着,如此甚好。”
话虽如此,可就连妃嫔探亲都是件奢侈的事,更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戏子了。可金口玉言,已成板上钉钉,不容反抗。
这是为何非要把我留在宫内,向来侯门一入深似海,我心里突然如同压了块石头,沉重到喘不过气来,却又无能为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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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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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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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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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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