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数字现在跳到了十,她的心中有点放松又有点焦躁。
放松是等到天色放白,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焦躁的是她一天没回家,她的母亲一定会觉出不对来。
门砰得被打开,她一抬头,进来的又是刚才那个警察。
“吃着呢?叫的盒饭味道怎么样?”那个警察随意地聊了两句闲话。
白桦有点紧张地看着进来的警察,见那人一直盯着自己,她迟疑而又不自在地轻轻放下了筷子。
陈宇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白桦。
白桦刚开始还能低眉顺眼地放任陈宇的视线,但是当时间一滴一滴的过去,那股探究的视线仿佛实质化一样地钉在她的脸上,让她逐渐产生一股不适的感觉。
人在密闭环境中难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更别提她之前已经经过了连续好几个小时的反复问话。
比起被问话,她更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
“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如果还不回去,我怕我母亲会担心……”白桦忍下心中的不安和烦躁,小心看向陈宇的眼神紧张中带着害怕。
陈宇也不是故意盯着她不说话,他只是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切入话题而已,这小姑娘的眼神有必要像是在看一个变态大叔一样吗?
他咳嗽一声,终于开口,先是不咸不淡地问了跟沈天河差不多的问题。
比如说他们三人的关系、对陆笙的看法、以及问过百八十遍的当时发生的全过程。
白桦说的跟沈天河差不了太多。
“当时我先跑了,陆笙追在后面,她很快就追了上来,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似乎想要抓我的袖子,但是她没站稳,脚歪了一下就逐渐往下栽,我当时吓傻了,下意识伸手去拉她……我差点也被拽下去,但是她只拉住了我的一根手指,所以最后……我还是没拉住她。”
这段话白桦已经从刚开始的磕磕盼盼,变成现在的倒背如流。
不说白桦,陈宇也快要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但这次陈宇放弃了让白桦自己交代,反而不停地问这段情节的细节。
“当时你是什么状态?发生这件事情之后你们是怎么做的?”
白桦眼睫微动:“我当时很害怕,我想往下看陆笙的情况,沈天河刚好看到这一段,怕我掉下去,于是一下子把我拉到角落。”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陈宇试探:“你害怕什么?对没拉住陆笙觉得很愧疚?”
“我……”白桦手指收紧,眼圈逐渐红了,她低下头似乎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表情,“是啊,如果我不这么人任性往后山跑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情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陆笙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眼前的女孩声音颤抖,因为之前哭泣被喝止过,所以现在更是不敢被人看见她马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看起来可怜又孱弱,忍不住让人打心底开始同情爱护她。
白桦深切地明白这副摸样对别人的杀伤力,她能感觉到对面男人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于是更用力地滴落几大颗眼泪砸在桌面上。
泪花像珍珠,砸下来时几乎能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
没有人不会为了她这模样心碎。
果然,之前一直不允许她哭泣的男人此时沉默不语,探究的眼神也逐渐收回。
白桦心中微喜,她缓慢地抬起满脸都是泪痕的小脸,眼睛红红,鼻尖红红,一脸泪眼迷蒙的样子更是格外可怜可爱,不由得让人开始质疑:这么脆弱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但是男人表情没有白桦想象中松动,他只是看着白桦,神色带着一点疑惑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你是从小就这个性格,还是……我很好奇你初中学校发生的跳楼案,能聊聊吗?”
白桦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眶中积蓄好的泪水不合时宜地滑落下来,啪地砸到冰冷的桌面,也在她的心中砸出一圈名为猝不及防的涟漪。
从进来到现在,她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几乎空白的表情。
陈宇精神一震,自觉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但是正当他要继续往下问的时候,面前却急匆匆地进来一个人。
“不好了陈队,外面来了个女人一直在吵闹,吵着说我们非法拘禁,让赶快放了白桦!”
-
陆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睁眼,先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压力。
什么压力呢,大概就像是……她像一块砧板上的肥肉,被无数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一样。
她汗毛都立起来了,猛地一睁开眼,就跟病房里的人挤人挤人对上了视线。
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的人,她打眼一看,只觉得一个都不认识,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她朝夕相处的亲爱的同学们吗?
好家伙,穿上私服她竟然差点都没认出来。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接着就好像一滴水滴进油锅里一样地炸开。
陈佳佳扑在最前面,她长得高挑,偏偏现在一副泪眼摩挲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好笑。
她刚张大嘴准备哭嚎,不料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一下子挡住她的大脸。
“陆笙啊,感觉怎么样?现在还有不舒服吗?要不要老师把医生叫过来?”
一个略微有点地中海危机的中年男人站在陆笙床前,眼睛后面的一双眼睛中尽是担心。
这是徐海,听见熟悉的唠叨声,陆笙本来尚存的一点不自在也没有了;“我没事了,医生让卧床休息就行。”
徐海稍微放心了一点:“你没事就好……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
这可是他让陆笙去的,现在人出事了,他难逃其咎。
陈佳佳趁机挤进来,吱哇乱叫:“呜啊!笙笙!你没事吧?你出事了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害我听见你掉下山的消息差点没吓死!唔呜呜我们笙笙怎么这么命苦,尽遇见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此话一出,身后的同学也忍不住了。
“是啊,谁能想到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白桦竟然精神有问题?还会伤人呢!”
“平时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遗传还是后天刺激的啊?学校接收她的时候难道没有做过调查吗?”
“我看说不定压根就不是什么精神病,就是纯粹的歹毒,只是现在蓄意谋杀的事情败露了,她干脆装自己精神有问题好躲过蹲监狱!”
陆笙听着这边一嘴那边一嘴,刚醒过来还有点懵。
白桦精神有问题?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陈佳佳看陆笙一脸恍惚的表情,更加难过了:“笙笙!你真是被白桦害得好惨!”
要不是陆笙现在被医院的器具固定不能动,她都想把陆笙抱到怀里好好安慰安慰了。
陆笙眨巴眼睛:“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事情你们是从哪知道的?”
她还记得昨天池晚问了自己关于事发当时的情景,她自然是实话实说,毕竟不管池晚信不信自己,都不能否认白桦故意推自己的事实。
索性池晚听了之后并没有质疑真实性,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接着让护工好好照顾自己,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反倒是陆笙,将一切都说出来之后反而有些觉得惴惴不安。
毕竟白桦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能这么容易就被制服吗?要是真的被制服了,那她还算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吗?
经过这次事件以后,陆笙才彻底反应过来:男女主就是男女主,她这个早就该死的炮灰在男女主面前,就像一个bug,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修复掉了。
这种东西沾点玄学,陆笙想着想着反倒把自己绕进死胡同,就连睡着也睡得不安稳。
谁料醒来之后就听见了这么大的消息。
她想过白桦被抓,但没想过白桦有病。
看同学来得这么齐,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人尽皆知。Χiυmъ.cοΜ
果不其然,等过来探望的同学老师都走了之后,陈佳佳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知了陆笙。
原来是昨晚白桦的母亲闹到了警局去让放人,正巧当时警局附近有在做采访的a市直播记者,于是白母闹腾的一切都被直播镜头所一一放送。
本以为就是普通的民众闹事,没想到观看的群众中竟然有熟人,并且在直播评论中提起。
“这个女的不就是隔壁b市出事初中的当事人吗?小三上位,弄残原配的孩子,现在换了个地方,还敢这么嚣张?”
陆笙听到这里基本上就都明白了。
小说中其实也有提到过白桦的身世,但是不多,而且是在剧情末尾的时候才稍微提到一些。
那时候沈天河和白桦的生活已经趋于安稳了,眼看就要迎来圆满的大结局,不想沈天河有一天外地出差受伤去医院,在医院遇见一个跟白桦长相性格几乎如出一辙的女人。
沈天河差点就以为是白桦过来给她一个惊喜……不过那个女人坐的是轮椅,并且也不认识沈天河。
确认只是凑巧以后,沈天河当着这个女人的面点开了白桦给他发的语音消息,当白桦的声音从手机中流露出时,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几乎是疯了一样朝着沈天河的手机撞过去。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沈天河震怒,还没来得及发作,身边已经有人上来道歉,说是这个女人以前受过伤,精神有问题,不是故意的。
女人像是被什么开关点开了暴戾的一面,但却呃呃啊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确实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的样子。
沈天河看在她跟白桦的相似上,不作多的责备,回去之后也只是因为换了新手机,又是闲聊,又是求安慰似的跟白桦提起这件事。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谁知道白桦听了之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甚至开始夜夜噩梦。
沈天河自然是非常担心,但是白桦不说,他也没办法,等到他忍不住想要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白桦终于愿意将一切都告知沈天河。
主要就是关于她不是很见得光的私生女身份,还有跟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并不愉快的相处。
那段回忆似乎变成了白桦的阴影,她断断续续地跟沈天河吐露当初她的姐姐是如何憎恶她和她妈妈的存在,如何嫉妒她收获她父亲的关注,于是她姐姐开始模仿她的性格,学习她的习惯,复刻她的一切,再借此抢走属于她的一切宠爱。
她表现得那么痛苦几乎让沈天河心疼得想要立马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但是白桦只淡淡摇头,说她已经付出代价了。
如沈天河之前所见,她执念太重,精神出了问题,失脚从学校天楼掉下去了。
索性下面有颗大树接了一下作缓冲,但她还是落了个终身残废的下场。
这件事情是白桦心中的不可说,如今什么都已经得到的她终于能够直面这一切,放下心结,并且希望沈天河帮她照顾照顾她的姐姐。毕竟她的姐姐现在只有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而她不仅父母恩爱,还有沈天河在身边悉心爱护。
沈天河几乎要被她的善良动人给迷的死去活来,但是精心照顾是不可能的,他连亲自处理这件事都觉得恶心,于是只是差人把她的姐姐给带来了本市郊区的疗养院养着,时不时任她们姐妹俩谈谈心。
故事就在一片祥和中迎来了欢乐的大结局。
而陈佳佳却说:
“已经有人证出面证实白桦就是故意推你下山,涉嫌蓄意谋杀。”她看着陆笙胸前冷硬的器具,又是心疼又是不甘心地咬牙切齿,“但是她母亲出具了白桦的精神异常诊断书,恐怕没办法把白桦弄进局子里蹲几年……但就算如此,她也准备好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吧!”
陆笙恍恍惚惚地没说话,她的理智在剧情和现实中来回拉扯,最后终于确信现在一切早就已经失去了控制。
主角失去光环,世界重新开始运转,听起来很微妙,但是对于陆笙这个炮灰女配来说——
头顶上始终笼罩的乌云移开了,她似乎……重获新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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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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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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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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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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