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逸无惧的回望着父亲,和父亲身边的容啸凡。
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这世间的悲剧都在这一时刻上演。
但是……“他对我就是这么重要,我活了三百多年,只有他这么一个倾心相交的朋友。说来也不怕父亲你笑话,我愿意为他去死。”
他攥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这样剖肝沥胆。
“修仙要无欲无求,不为外物所动。但是,倘若这一辈子,你从来没有为别人拼过命,没有为你所坚信的理念、所执守的道义豁出去过,你又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你活着,就仅仅是为了活着吗?”
“父亲,你修炼、奋斗、经营,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过去的三百多年里,程远逸从来没有问过他父亲“为什么”,他小时候是人人称赞的天才乖小孩:让他修炼,他就修炼;让他念书,他就念书;让他历练,他就历练。后来长大了也是这样,父亲让他亲近谁,他就亲近谁,让他疏远谁,他就疏远谁,直到八十多年前他结婴之后,都是如此。
后来,他独自一人在海外漂泊了八十年,按照父亲的要求,建立起了阳城全球的基业。修真事业和商业帝国的顶点,辉煌壮丽,然而这些世俗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我想不通……我从来都依照你的安排,做你让我做的事,可是我元神初关已经80年了还没有进境,因为我不想再修炼,因为我想不通啊!”
对着儿子越来越高的嗓门,程泽善也无法按捺的咆哮出声。
“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最好的丹药法宝五行精气都堆给你了,这世间的高山险峰拼搏较量我也都让你经历过了,你修炼没有进境,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程泽善指着程远逸身后的文北言,“他的本命法宝魔鼎‘不自哀’,可以炼化阳神真君以下任何的元婴、金丹、内丹,他前世修炼一路顺风顺水,都是不自哀的效力。我阳神在望,抢夺这法宝全都是为了你!”
种种复杂的情感弥漫在父子的一来一往里,两人都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又是怨愤,又是难过,又是痛心。
在尴尬又激烈的沉默里,卓斯弈轻轻拍拍程远逸的肩膀,示意他让自己说两句。
他抱着文北言,两人都被薄薄的金光所覆盖。他不知道这到底对文北言的伤势恢复有什么帮助,他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所做的一切对文北言有什么帮助,在这个修真的世界里,他既是局中人又是门外汉,从头到尾,充斥在他心中的就只有强烈的疏离和无力。
但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文北言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离文北言如此迫近。
“程真人,如果你对我弟弟出手只是为了不自哀的话,我觉得程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想要,你即使拿到了,他也不会用。尤其这个法宝还用他最重视的朋友的性命换来的,这不会成为他修炼的助力,只会成为他的心魔。”
他看了一眼文北言昏迷中消瘦的脸:“程真人,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们今天高抬贵手。只要你们放过他,并且发誓此后永远不再对他出手,我世俗的产业,整个丰元集团,还有我的三魂七魄,都可以给你们。”
说着,他又着重看了程泽善一眼:“此外,我还会约束他,要求他绝对不与你们为难,从此以后,各自两清,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纠葛。行不行?”
闹到这个地步,程泽善的决心已经消磨了大半。从他的沉吟思忖中,卓斯弈看到了希望。
然而,不等程泽善表态,容啸凡却笑了起来。
此时一钩下弦月挂在天边,容啸凡笑得潇洒恣意,让人难以捉摸。
“大师兄,卓大总裁,你可别趁着人家父子不和趁乱搞事,”容啸凡笑吟吟的,“刚刚小师弟趁着突破九幽溦阳阵,已经把我拿来做引的他的那一缕天魂给收回去了。此后我们对他再也没有挟制的手段,你今天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转身如果不认账,我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卓斯弈见状,正要开口,容啸凡又走近了些,对着结界里的程远逸,半是玩笑半是讽刺的说:“程少,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你真的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没经过没见过,就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比方说,你以为我是戕害同门的奸恶之徒,但是,在我们师门之中,第一个残杀同袍的,却是他啊。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一听到这个话题,卓斯弈就有些慌乱的打断:“阿言他是……”
“阿言他在师门行四,他的三师兄,就是他亲手杀掉的,用的就是不自哀。”容啸凡抢先一步把话都几乎说尽了,“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他的三师兄,就是他拿到不自哀之后,试刀的第一人。”
卓斯弈顾及着怀里的文北言,不敢多动多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灵力是如何运转的,也实在是不会运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中断了,因而,容啸凡就这么不被阻拦的继续说了下去。
“大师兄,你偏疼小师弟,我们都明白。人嘛,无论说得多么好听,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你是正道楷模,他是天纵英才,你们自然抱团,在你们眼里平平无奇的三师弟,死了也就死了。不仅如此,在道修联盟面前,你还为他打掩护,矢口否认。大师兄,你和凶手又有什么不同呢?”
程远逸默默的听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ωωω.χΙυΜЬ.Cǒm
容啸凡看没什么作用,微微一笑,话锋又一转。
“程少,你刚刚问你父亲活着为了什么。你年纪还小,你要是真的死过一回,就会明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他一挥手,面向夜幕下的雁回山:“你才三百多岁,修为不得进益,你觉得无所谓。但是等你寿元将尽的时候,你就会拼了命的寻找活下去的希望,到时候,你想要这不自哀,人家还会给你吗?看看那边的狐狸精,看看你身边的师兄弟,蝼蚁尚且偷生,谁活着不是为了活下去。我活了五千年,我们的师尊活得比我更久,我们照样还在想各种办法,他飞升,我偷魂,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凑近结界,唇边泛着讥笑:“程少,你满口的理念、道义、感情,你真的懂吗?”
“他懂……”
程远逸倔强的抬起头,看着容啸凡那油滑世故,恶臭扑鼻的笑脸,正要说话,一个虽然虚弱,但却坚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懂……而且,他比你懂……”
程远逸心里一惊,继而一阵狂喜,但转瞬间,又被眼前的异状夺取了注意力。
在容啸凡的丹田处,一团黄色的光突然亮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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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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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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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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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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