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斯弈没有觉得有怎样不同,回家是一个从公开到私密的过程,他的私密空间里只能容纳文北言一个,其他人都无所谓。
不过现在好在不用担心出意外了。在解决意外这件事上,小黄司机救了他三次,文北言,依然还是文北言,清扫干净了所有首尾。
现在外面一定传遍了吧,卓斯弈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舆论都开始反转,说文北言的所谓贪污一个多亿,一定是假的,要不然,为什么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出手帮卓斯弈摆平。当然也有说法是,文北言用这一次出手,跟卓斯弈、跟卓家、跟丰元彻底结清,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个东西。
就连上个星期的相亲对象,一坐下就说,我了解了最近你和你们公司发生的事情,我觉得你做人有问题,我不想跟你相亲,但是家里人说你条件好,还说那是你没有血缘的弟弟,只要给你生了孩子肯定不一样。我觉得都是狗屁。我已经来过了,打卡完成,拜拜。
临走之前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一张他的近景照片,然后就拎起包扬长而去,裙摆摇曳,潇洒利落。
虽然被这样冤枉,他却也没有办法辩驳。毕竟,那些事确实就是他干的。
北都花园二栋2602里文北言的气息已经淡到几乎闻不到了。不是留着他的东西就能留住他的存在感的,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什么胃口,晚上煮了一碗方便面,但是因为分量太少,他又加了些乌冬面进去,正用筷子搅拌开黏在一起的面条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怎么吃上泡面了?以前都不准我吃,现在居然一个人躲起来吃?”
他的身体仿佛被冻结了,好半天才艰难的转了半圈脖子。
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视野,牛仔裤和卫衣,这是很少在文北言身上看到的搭配。
他头发短了,实在太短了,他从前从没有剪过这么短的头发。
而且他瘦了,以前脸颊上还有些肉肉,圆润又孩子气,现在却……只剩一层皮贴着骨头了。xǐυmь.℃òm
虽然更俊美,气质更出脱,但完全不一样了,那么陌生,那么有距离感,那么远。
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他了,他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所谓的仙风道骨,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原来是……这么让人心疼吗?
文北言非常熟练的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鸡蛋——他整个过程甚至都没看一眼,注意力全都在锅里——然后在灶台边缘敲了两下,把蛋打进了锅里。
“最少也要加个蛋啊。”
卓斯弈眼睛有些热,但他还是仰起头,倔强的笑着:“还要加什么?”
文北言四下看了看:“来,再加点香肠。”
他洗了手,迅速在操作台上摆开了切菜的阵势,一边切一边问:“这是买的还是自家灌的?”
卓斯弈犹豫片刻,才说:“是于家人送的。”
但是现在于家已经被清场了。
文北言没有再说,只是干脆利落的切完了半条香肠,然后把一半切了片的和另一半整条的一齐放进了锅里。
“你这是干嘛?”
“切了的给你,不切的给我自己。”他又四下看看,“可惜没有青菜了。”
“恩。”卓斯弈回答。文北言离开之后,他很少在家自己做饭,也就不再买菜了。
毕竟,一个人怎么都好对付。
两人并肩站在灶台前,看着包裹住一人食的小锅底部的火苗,看着锅里沸腾的汤和翻滚的面,看着香肠紧致的肉被煮得膨胀舒张,看着热气欢快的蒸腾,无声的舒适平和与隐隐的期待弥漫在他们周围。
果然还是煮东西的咕噜声最治愈,让人安静、安宁又安心。
卓斯弈关火的时候,文北言也正好伸出手去。于是卓斯弈握着文北言的手,两人一起把火关掉了。
卓斯弈一手端着锅,一手抄起筷子、叉子和勺子,简单的说了句:“走。”
两人回到饭厅,面对面坐下,卓斯弈用叉子叉起那半截煮得红红胖胖的香肠,递给文北言。文北言先是一口咬住,然后才接住叉子。
一切都那么自然,他们的熟稔和默契没有被消磨分毫,仿佛这大半年的分离,只是文北言离开家去楼下买了一瓶酱油而已。
香肠的汤汁滴到了桌上,文北言就手抽了张纸巾擦掉了。
甚至摆在原来地方的纸巾都是从前用惯了的牌子,是他喜欢的,又软又润。
“我记得这个纸巾还是孙姐推荐给我的,”他微笑着,有些怀念的说,“她生宝宝的时候开始用,觉得特别好,就推荐我们也用。果然,当了妈妈的女性就是可靠呢。”
卓斯弈觉得眼皮被锅里的热气蒸得有些辣,他尝了一口面:“想她吗?”
文北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一点儿。”
“那,想我吗?”
文北言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他看着卓斯弈,慢慢的把最后一口香肠咽下去。
他的模样,就像被抛弃了的小狗一样:“师兄,我想你啊。”
这句话打破了自文北言出现以来所有的虚假伪装,卓斯弈的眼泪不受控制,眼前一片模糊。
这实在太没出息了,他把脸藏在热气和锅后面,不易察觉的抹了把眼睛,没话找话一般:“乌冬面,要吃吗?”
文北言点点头。
卓斯弈起身:“我再去给你煮一碗。”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饭厅。
在煮面的时候他偷偷抹了两次眼泪,最后煮好了回到饭厅的时候,已经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和自己那一碗不同,他在面里加上了俄罗斯红肠(卓妈妈给他提来的)和于家送的香肠,鸡蛋当然不能少,最后还撒上了葱花和白芝麻。然而当他端着面回到饭厅的时候,他自己的那碗面都快被文北言吃光了。
“师兄,你好慢啊,”文北言吸溜着面条,含含糊糊的说,“我太饿了,就把你的吃了。”
卓斯弈当然不会在意,但是,“那碗面我已经吃了几口了。”
文北言又夹起一筷子面:“这有什么关系?”
卓斯弈觉得眼睛又有点热,他默默的坐下,把刚煮的这碗面里的红肠和香肠都夹给文北言。
“都给你,”他说,“多吃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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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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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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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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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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