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这个“文北言”的脸上,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性命攸关,求求师兄别再问了。最迟天黑,我一定会回来,全部告诉你。到时候要打要罚全凭师兄做主。”
说得这么严重,卓斯弈不敢再问了。他又生怕露馅,午饭之后就带着文北言回北都花园,其间有人跟文北言说话,他都主动抢答,然后文北言再附和几句,算是有交有待。
上车之后他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周围没别人了,可以问两句了吧。
“现在能说了吗?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次等得比之前还要久。“文北言”笑容明亮,回答却是痛苦而断续的。
“师兄别问了……我就快回来了。”
卓斯弈心里压着火,车还是开得很稳,没给文北言再多生事。回到北都花园2602,一进门,身边偌大一个文北言忽的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飞了,变得扁扁的,落在地上只有一张薄薄的、不起眼的人形的纸。
这个他见过,大年初一的晚上,文北言带着他御剑飞去小姨家,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就留了两个纸人来应付场面。
但是,那是父母,不好细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非要留这么个玩意来糊弄我呢?
还有,为什么好好的纸人,突然就露出了原型?这玩意是依靠文北言的灵力运转的,莫非文北言出了什么岔子?
他急吼吼的打电话,但电话在文北言的卧室里响了起来。
文北言没有带走手机,也没有带走钱包钥匙,他出门的那一套东西都在书桌上随意的摆着。
尽管文北言通过纸人替身的口告诉过他,自己就快回来了,但卓斯弈心里却像乱麻一样,控制不住的担忧和烦躁。
他不会走了吧,回大阴山?
他说性命攸关,会不会遇到了麻烦?还是很大的麻烦?
毕竟文北言的修为没有完全恢复,甚至可以说,就还没有恢复,要是遇到深藏不露的高人,他摆不平怎么办?
为什么他出门之前就是不能说一声?为什么都要瞒着他?
他以为文北言已经改了,不会像以前一样拿他当外人了,现在看来,他根本估计错了!
今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文北言肯定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今天的到来。
那些表面上的顺从、贴心、周到,全都是骗他的,全都是麻痹他的!
午后天气转阴,在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这个时候雨更是大了起来,稍远的地方白茫茫一片,落地窗上水成股成股的留下来,把窗外的景色扭曲成纷乱的光影线条。
卓斯弈外面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揉皱了纸人。m.χIùmЬ.CǒM
一直等到快8点,文北言还没有回来。
卓斯弈随便煮了点东西吃了,吃完之后,洗完锅,洗完一个人的碗筷,文北言还是没回来。
他开着客厅的灯,就像上次他和同学聚会留文北言耍单边一样拿了本书在灯下看,但看了小半本,文北言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时针往10点去了,卓斯弈开始有了种“今天大概等不到他了”的觉悟,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但没想到,刚全身涂满沐浴露,就听见外面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
他忙潦草的冲干净泡沫,浴巾一裹推开门。
眼前的情形让他吓坏了。
文北言倒在地上,喘息粗重。他一身黑色滚着黑色滚着鎏金的长袍上沾满了血迹,被袍袖和下摆被划了无数口子,之前卓斯弈见过的那顶十分拉轰的云海日出银冠不知所踪,黑发披了一身,挡了半张脸。暮雪落在客厅的角落,宛如废铁一样失去了灵光环绕。
先前的种种不快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卓斯弈扑上去把人扶起来:“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要紧吗?我马上给墨玖打电话。”
文北言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他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卓斯弈拨开他挡住脸的乱发,发现连他脸上都有血迹。
显露了法相,还这么狼狈,他这是遇上了怎样凶悍的对手啊!
卓斯弈声音都发抖了:“你这是……跟人动手,吃亏了?”
文北言又喘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又是脏污又是血汗的脸上浮起笑容来。
他摊开手心,一枚红色的发光的珠子悬在手中。
他唇色发白,眼里也有血丝,但捧出这枚珠子的小心翼翼和万分期待,却好像是万金不换的珍宝。
“师兄,这个给你。”
卓斯弈嫌弃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你今天一天……就是为了它?”
文北言郑重其事把珠子送到卓斯弈面前。
“这是端午正阳,乃五月初五天地之间的至阳之气凝结而成,可以为师兄稳固三魂——你三魂受损已有些时日了,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奏效,只有用它了。”
卓斯弈不可置信的看看那枚珠子,又看看文北言狼狈的模样,感觉全身都在发抖。
“你为了得到它,跟人动手了?”
文北言坦率的笑道:“修为没有完全恢复,是辛苦了点,但是还好,这点小事不在话下,他们都打不赢我。”
卓斯弈颤抖着双手,摸索着文北言的头、脸、肩膀,等等一路下来,手足无措。
“你受伤了吗?这一身的血……他们是谁?有其他人也想要这个吗?”
卓斯弈眼睛都红了。
文北言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好东西自然有人想要,不过我出手了,他们自然没有讨到便宜。”
说着,他拉着卓斯弈,按住他,让他不要动弹,轻轻一吹气,那枚红珠子就没入了卓斯弈的眉心。
他随即又以念波探入,紧紧的跟随着端午正阳一齐进入。
端午正阳乃是天生的至阳之物,一如卓斯弈的识海,就仿佛旭日突破云层,煌煌天光,所有阴暗污秽皆无处遁形。在卓斯弈的识海之上,端午正阳旋转着,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至阳之力。而三魂中的污浊则仿佛是受了惊的老鼠一样,被强烈的至阳之力推搡挤压。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想要把脏的臭的,从三魂中濯洗干净。
最后一缕污浊在至阳之力的波动扩散中粉碎无形,文北言收回念波,眼前一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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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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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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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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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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