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白晚舟见南宫丞用完早膳还没有上衙的意思,便问,“你又沐休吗?”
南宫丞摆摆手,“非也。”
“那怎么还不去?往常这个点儿你都走过了。”
“今天不沐休,但我告假了。”南宫丞神秘道。
“为什么告假?”白晚舟云里雾里。
“避嫌。”
“避什么嫌?”
南宫丞笑而不语。
大理寺和其他衙门一样,卯时点卯,辰时开衙。
衙门一开,便有一群花红柳绿的女子跪在门口击鼓鸣冤,少卿柳桂今日掌衙,听到鼓声便问,“怎么回事?”
衙役回道,“回少卿,是褚翠楼的邹老鸨带着几个姑娘在喊冤。”
柳桂正色,“什么冤?”
衙役便说了一遍。
原来这褚翠楼乃是一家秦楼,与黄粱一梦那种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秦楼相比,褚翠楼的档次要低得多,位置也偏僻,开在北城门进门处不远的一条小道上,但这褚翠楼却也是常年门庭若市,火爆程度不亚于黄粱一梦。
一是因为北城有个码头,码头上有许多单身搬运工需要解决需求,搬运工拿不出太多的银钱玩乐,攒个十天半月到褚翠楼快活一回已是奢侈消费;还有个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就是楚家军的军营设在北郊,营中将士逢七休沐,也会偷偷溜到城里寻乐子。
昨日是初七,楚家军营里就有几个士兵进城了,又趁着天黑钻到褚翠楼买笑。
东秦有律,在编的将士不许狎妓嫖娼,但营中生活艰苦,许多战功赫赫的将领啥都不好,就好这口,总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就把人才逐出军营,是以各家军营一般对这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昨日这几个士兵不知先在哪里灌了黄汤,醉醺醺的到了褚翠楼,先是为了抢姑娘和码头工闹起冲突,把几个码头工打得头破血流,后又不付嫖资,快活完了提裤子不认人就跑了。
柳桂额头渗出两条冷汗,心想这事儿虽然不大,但传出去也太难听了,到皇上耳朵里,可就是个治军不严的罪名,可大可小的!
幸亏楚家军现在不在阿丞麾下了,否则被人一作文章,阿丞吃不了兜着走。
“把人传进来,本少卿亲自审问。”
邹老鸨带着几个姑娘就进来了,这邹老鸨膀大腰圆,面有横肉,嗓门比门口的锣还响,一见到柳桂,就哭天喊地道,“大人,您可要为奴做主啊!当官的不能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啊!奴带着一群苦命姑娘们讨这口生活不容易啊!那些个兵痞子,先打了奴的客人,后砸了奴的店堂,最后还白睡奴的姑娘,天底下没有这个理!若不能给奴一个交代,奴要带着姑娘们去皇宫门口告御状,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个公道!反正奴贱命一条,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无所谓。”
柳桂和当班的师爷也觉得这事儿过分,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师爷便安慰道,“你先别哭,我们这不是在给你办吗,你先把案子说清楚,我记录下来,你签字画押,然后咱们再去军营指认那几个事主。”
邹老鸨便一五一十的把昨晚之事说了个明明白白,画好押,柳桂又派了几个衙役,赶上马车,把邹老鸨带出城去楚家军营地。
赵王已经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在军营驻扎看守,听闻衙役的来意,几个将领顿时闹腾起来,“军营是直属于朝廷管辖的,我们的将士漫说没有犯过,就是真犯了过错,也轮不到大理寺来管。”
衙役空跑一趟,一个人也没抓回来。
邹老鸨哪里肯,坐在大理寺门槛就掩面哭了起来,她一哭,几个姑娘也跟着哭。
在花柳地混久了的,她们哪里会真哭,一个个雷声大雨点小,惹了一堆人来围观。
柳桂头疼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赶紧派了人去淮王府跟南宫丞请示。
南宫丞便道,“既然大理寺管不了,就移交到京兆府去。”Χiυmъ.cοΜ
柳桂好心,派了一辆马车,把邹老鸨又送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跟庆王关系匪浅,得到柳桂移交过来的案宗,立刻就悄悄告诉了庆王。
庆王本就痛恨赵王坐收渔翁之利,把楚家军搞到了手,得知这个消息,喜得仰天大笑三声,“老三啊老三,京城里的肉有那么好吃的吗?刚从封地回来而已,就想从大哥的手里夺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转头便对来人道,“在编将士不可狎妓,这是东秦铁律,这楚家军如此银乱还了得,你们可得好好办,重重办!营地若是不肯交人,本王借一百个金羽卫给你们,去强行抓来!谁敢阻挠办案,一起抓了!”
京兆府有金羽卫撑腰,胆子肥起来,立刻杀到北郊军营重新拿人。
那些个护短的将领见惊动了金羽卫,不敢再放肆,只得把人交给了京兆府。
庆王岂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京兆府的人一走,立刻就进宫,吧嗒吧嗒的把事情翻给了晋文帝。
晋文帝对三军治军一向重视,闻言火冒三丈,“有这等事?吩咐京兆府一定要彻查!”
京兆府得了晋文帝的令,底气邦邦硬,连夜开审,那几个闹事的官兵本来还嘴硬,上了大刑,一个个老实下来,把罪行交代清楚签字画押。
军营那头觉得是小事,想着回头带些银两到京兆府活动活动也就把人捞出来了,一直没惊动赵王,可怜赵王身为楚家军新将军,出了这么大事还被蒙在鼓里。
第二天上早朝,京兆府尹当着满朝文武禀报此事,柳桂不失时机的助攻道,“这楚家军横啊,亏得庆王爷给你们派了金羽卫,你们才能把人拿下,我们大理寺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叫对方打了!”
晋文帝更为光火,指着赵王的鼻子就骂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大将军,就是如此治军的?!”
赵王听着京兆府尹禀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再看南宫丞,只见他似笑非笑,抱臂在旁做壁上观,立刻就明白是他下的套。
而自己,成了他肃清军中毒瘤的棋子!
想也知道,楚家军是楚南山一手建立起来的,二十多年一直受楚南山直接掌控,乍交出来,年纪轻轻的南宫丞很难压得住。
就是赵王,也殚精极虑的制定了一整套方案,准备慢慢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施行,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南宫丞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把楚家军交到他手上——
将士们本就对新任的大将军有天然的敌意,若在这个时候去严加治理,只会加重整个军营的排斥意识,所以南宫丞不能直截了当地肃清那些遗留在军中的瘤子。
而长了瘤子的军队,聊胜于无,留在手上不但不会成为利器,还会成为累赘。
故而南宫丞以退为进,先拱手把楚家军送到赵王手上,再在赵王手里挑破这个瘤子,如此,担责任的是赵王,而他又可以借机把楚家军再拿回去,这时候便出师有名了,可以狠狠地把这些瘤子通通铲除!
这一招,多高明!
赵王并没有小瞧过南宫丞,但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还是低估了他。
他看似不争不夺,却没人能从他的手里占到便宜,平和冷锐的外表之下,掩藏了一颗腹黑无比的心。
他像躲在黑暗中的一条毒蛇,从不轻易吐信子,但他例无虚发,每一口咬上来,都会给你致命一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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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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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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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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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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