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国广沃大地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处乡下镇集,但对燕人传说中的地神·化浊而言,此地乃是灵泉之眼,四水交汇所在,因此他把自己洞府设在此处,起名镇水台。
就在方才,天下水系逆流,水眼止涌,吓的化浊还以为是青冥炼成阵要结阵了,没曾想却是来了一位大大尊贵的稀客。
此人浑身金耀,完全看不清相貌,却能凌光遁形,浑身上下浮有一层镇郁黯然之气。
化浊遨游天下水系,活了数十万年也从未见过这种气——若此人不是仙,那何以为仙?!即便是当初的龙仙,也仅仅是血脉高贵,与此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此人落到镇水台上九丈九尺九,以水波为信,指名道姓要见夜十三。
化浊受过龙仙大恩,有保护夜十三的责任,可在此人面前,他却完全没有勇气为夜十三一战。
说是一战,其实恐怕根本不用战,甚至不是战,不是斗也不是打,以化浊的估计,对方怕是生出一个“让他死”的念头,自己就会在此界完全蒸发!
化浊不是不想或不敢,而是在拥有天壤之别战力差的对手面前,自己这一点可怜的小神通连蚂蚁跳蚤都算不上——或者说白了,别说是神通,或许连自己心里想什么对方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便是不同层级生灵之间的巨大鸿沟,就好似人与仙之间,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面的世界。
再说了,人家可不一定是来杀夜十三的呢!
是啊,若是真有如此厉害的人来对付夜十三,那恐怕有无穷大数量的夜十三也都不顶用,人家压根不用亲临,只消一个念头,便能让任何目标灰飞烟灭!
从这点上来说,鲛女们倒是比较有骨气,尤其是尤麻、尤莉和尤怜三姐妹,她们死活挡在夜十三身前,不允许对方靠近。
当然,面对这样的对手还能站着,这自然是一种可敬的勇气,但也能看作是一种低级生命的情绪化表现,鲛女并没达到化浊这般高度,因此她们无法用“高级的”眼光看待问题,通常是凭借“本能”而行。
不过,即便如此冒犯,此人却没动武,随随便便瞟了一眼,就让鲛女们睡着了。
随后,他踏入存放水茧的泉眼中,立刻泉眼冻结,隔着厚厚的冰层只能见到里面依稀金光闪耀的锋芒,就连化浊本人也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茧,当初是化浊施法保护夜十三所作,耗尽心力,折损神通,如今在此人眼前,却像极了可笑的玩具。
水茧之中,一具浑身散发金色光耀的人形来到最深处,注视着被水茧小心保护起来的人,夜十三。
在一股莫名的无形之力引导下,只见一道道水流自动从水茧上抽离,水茧逐渐变小,慢慢露出了昏睡在其中的夜十三。
便听得一声哽咽:
“十三,你受苦了……”
.
夜十三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旷日持久,甚至是毫无尽头的末日之战。
说是战斗,却并无硝烟,也不见血,听不到任何喊杀,唯有无处不在的,你死我活逼人发疯的杀意。
此地是哪里,夜十三不知道,但是根据先前最后与祝囚的联系来看,这便是祝囚所说的“三魂座下,七魄器上,灵识之外,生体之内”。
此地原本是祝囚的栖息之所,不知为何他不见了踪迹,反倒变成了夜十三的战场。
对夜十三来说,他所能感知到的此地是一片虚空,是的,是感知,在这里即便有最好的视力也派不上用场,一切都是靠感觉而动。
夜十三能感知到在这片虚空之中,存在着一个顶天立地,完全由最纯粹的杀戮意志所构成的怪物。
他明白,这便是自己在四相归一后所召唤出来的怪物,凶神罡煞。
凶神罡煞是一种介乎于能量和物质之间的生物,或者说怪物。
它们依靠通过毁灭所感知的一切来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换句话说,这种怪物在诸多神话与传说中,乃是毁灭与重生的代名词,是一种超脱于自然力量之外的存在。
夜十三明白,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把这种怪物给放出来,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人在陷入情绪化之后,便经常会干这种事。
如今对方要做什么夜十三已经是清楚的很了——那便是占据肉身,制造一个“特异点”,然后把罡煞它的剩余部分统统召唤出来。
是的,没听错,在此地的罡煞仅仅是本体的极小一部分!
夜十三不敢去想象罡煞到底有多么庞大,但自己在与祝囚失去最后联系之前,祝囚曾说,“一旦反噬开始,便无法停止,更可怕的是罡煞并非本界生灵,因此本界所能施展的一切干扰和援助都是无效的,要战胜它,唯有靠自己!”
夜十三当然知道要靠自己,这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一路走来,他也唯有靠自己!
但是,在不知道抵抗了多少时间之后,夜十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此地的时间乃是永恒无限的,无论自己是否持续挣扎,这个状态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他同时也明白,对于外界来说,时间或许已经过去了几百几千年,也可能人类早就灭亡,罡煞正在这个世界和宇宙的每一个角落肆虐。
原本夜十三的确是应该放弃的,因为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不刻不在侵蚀自己的“完全由最纯粹的杀戮意志所构成的怪物”,在经历如此漫长时间的拼斗之下,居然没有减弱一丝一毫,甚至还变强了!
对夜十三来说,希望早就破灭,如今支撑他仅剩抵抗意志的,根本就不是求生亦或是拯救其他人,而是一个要“亲眼见证一切”的信念。
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这事儿是我夜十三惹出来的,我也要看看这个世界被我的一念之差糟蹋成了什么样!
这些罪,都是我夜十三要带到下辈子去赎的!
一切错,所有的账,都得算在我的身上,这是我的原罪!
或许换成旁人无法理解,但夜十三的确是靠着如此奇怪的信念——一切希望和努力都破碎之后所产生出的信念,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所追寻的已经不仅仅是“赎罪”或“现实”,而是“真相”。
在看似无穷无尽的反抗之中,黑暗的虚空忽然被扎开一道口子,就好似空间本身被什么东西戳穿了一个洞。
极小的洞眼之外,辉煌而耀眼的金光伴随着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隆鸣钻了进来。
仿佛是被洞穿的幕布后面射出了一道金光,更像是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时空的呼唤,夜十三恍惚之间听到了声音。m.χIùmЬ.CǒM
这是一声现实时间超过三十年,虚空内则持续无数年未曾听过的,似曾相识,令人热泪盈眶,心酸不止的人言:
“十三,你受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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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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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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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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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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