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她余生就只剩下温谨儒,儿孙自有儿孙福,有那样的祖父,有那样的父亲,她的君庭还能差到哪里去。
管家来报时李氏没有拒绝,让温弦进来了。
这会儿温弦行到屋里,眼眶微红,“母亲……”
“担不起。”李氏没有抬头,千丝针线下的鸳鸯栩栩如生。
温弦闻声,瞬间把几欲坠落的泪珠子收回去,“听母亲的语气,怕是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
李氏握紧银针,半晌扎在画布上,她抬头看向眼前温弦,“你若还有一分当我是你母亲的心,如何能歹毒到设下那样龌龊的局?”
“母亲指楚倦?那你大错特错,设局的人不是我,是温宛!她早知楚倦是谁!她早……”
“当初是不是你有意带我到如珍如宝偶遇楚倦?你有没有拿我的旧簪去见楚倦,你与楚倦说的话要不要我给你重复一遍?温姑娘,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希望谨儒回来看到你。”
温弦猝不及防,一时恼羞成怒,“母亲宁愿相信温宛跟楚倦,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你一手养大的女儿?他们在撒谎,那些都是他们串通好的!是他们挑拨离间!”
“那又是谁,把谨儒带到如珍如宝?”
当你真正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就会发现她说的话,漏洞百出。
温弦无力反驳,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怪李氏的问题根本就是针对她,“母亲只在乎这个?你就不在乎温宛为何认得楚倦,他们两个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互相认识!”
“那是因为我与宛儿抱怨过谨儒的不好,失语说出有不好是因为有更好,怕是这句话让宛儿多心便查了我的过往,她查到楚倦我不怪她,如果不是她,我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真当自己捡了一个观世音赏赐的女儿,亵渎了佛祖!”
温弦在这一刻打消疑虑,她就说,怎么可能各个都重生!
“李珍,你还真薄情。”
温弦露出本来面目,“与你说句真话,我讨厌你。”
哪怕已经知道温弦险恶,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氏还是心痛如锥,“我养了你十几年!”
“谁让你养的?!谁让你多事捡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你当我是弃婴?你不知道你捡的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是天上的星,因你蒙尘!”
李氏傻了,十几年的心血养了个什么东西!
“你给我出去!”
李氏伤心至极,眼眶骤红,“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再入御南侯府,你再不是我的女儿!你……”
“你以为我稀罕!净天在别人面前说我是养女,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你如何如何对我好,如亲生一般,每次我在场都要配合你哭一场,用我那惨绝人寰的身世彰显你菩萨一样的心肠!扪心自问李氏,你虚不虚伪!十几年,若哪一日我不到你跟前请安,你必定跑到我院子里假意嘘寒问暖,无非是想提醒我身为一个女儿的本份!每次得着顶好的玩意你都会偷偷留给温君庭,给我的东西都是你瞧不上眼的!你以为我愿意叫你‘母亲’?每次叫我这里难受。”
温弦拍了拍自己胸口,美眸含冰,“我觉得恶心!”
换作李氏平时的性子,这些话足够让她冲过去撕烂温弦的嘴,可此时此刻,李氏气到浑身发抖的身子忽然像泄了气一样,一动不动。
从伤心到寒心,从失望到绝望,从执拗到通透,李氏开始反省自己,嫁给温谨儒的这二十年她忽略了夫君对她细致入微的关心呵护,抚育温弦的十几年,她没看出眼前这孩子身上与生俱来的反骨,心硬如石,情冷如冰,上半辈子可是白活了。
李氏收回落在温弦身上的目光,缓缓坐到绣布前,余下的几十年,她可得活明白。
温弦未料李氏如此平静,一时皱眉,“你为何不反驳?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是么!”
李氏握起银针,在绣板上依画样穿插,一针一线都是她憧憬的样子。
温弦无趣,转身离开。
院外,直到温弦身影淡出西院李氏也没有抬头。
因为不值得……
礼部官衙,戚沫曦突然出现。
彼时沈宁正在审阅公文案卷,见其来撂下手中狼毫。
“这是哪阵风把三姐给吹来了?”沈宁一袭深蓝色官袍,头带乌纱腰上系着宽宽的革带。
谁说女子不如男,此刻房间里两位女子不知把大周朝多少男人比下去了。
“沈宁,我有个严肃的问题想要问你。”
沈宁抬头,已经到了直呼名字的程度,可见问题真的很严肃。琇書網
见沈宁做洗耳恭听状,戚沫曦一屁股坐到公案对面,“我撒谎了。”
“这不稀奇。”
虽然很多人以撒谎为耻,也都有过被欺骗的经历,可在沈宁看来,没有一个成年人不曾是骗子。
骗别人,骗自己。
“确切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作声也是一种欺骗。”沈宁极有耐心,等着戚沫曦话入正题。
戚沫曦不负所望,“有个人被我的狗咬了。”
沈宁点头,以前发生过这种事。
“被狗咬的人会染狂犬之症你知道吧?”
“我知道。”
“我朝医典有云,凡被犬咬须即刻杀犬,以所咬之犬的脑浆涂抹患处才不会有患犬病之危险,所以……”
“嗯?”
“我拉着我的狗跪在那人面前提前给他哭丧,问题是那个人没觉得我跟我的狗在给他哭丧,他觉得我会杀了我的狗……他怎么会以为在我心里,他比我的狗更重要?”
沈宁眨眨眼晴。
“之后他说不必杀狗亦可,须以烫过酒的酒壶拔出恶血,我就拔了,他就只看到我替他拔恶血,没看到我转过身把烫过的酒喝了,他说谢谢我不拘小节,我其实只是不想浪费那么好的酒,别人给他拔,那酒别人就喝了!”
“你没告诉他真相?”
“我想来着,可在他掏出银票的时候我忍住了。”
“你不算缺钱吧?”沈宁挑了挑眉。
“那是白来的吧?”戚沫曦反问。
沈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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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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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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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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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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