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后,萧尧转身看向站在妆暖阁前,手足无措的七时。
他走过去,却见七时后退,那双原本总是弯弯月牙模样的眼睛充满恐惧跟茫然。
萧尧怯步,深情凝视片刻转身,离开靖坊。
角落里,隐藏许久的温弦缓慢走出来,手里握着一绢方帕。
“二姑娘……”
“回府。”
她得想一个办法,彻底让渊荷对萧尧死心。
改投太子萧桓宇……
大周朝以布偶绣生辰,再刺银针便是诅咒,大恶之罪。
今晨,德妃也不知道是听了哪儿的小道消息,大清早带着嬷嬷们闯进昭纯宫,二话不说直接搜宫,还真叫她在昭纯宫里搜出一个扎着银针的布偶。
那布偶上绣着德妃的生辰八字,经查,绣功出自贤妃。
贤妃一时百口莫辩。
德妃脾气暴燥,当时便在昭纯宫里闹开,定要将贤妃送去慎刑司严查。
如今凤印在甘泉宫,宸贵妃得禀报过去了解情况,见事情棘手,表面上留下来公一句婆一句听她们辩解吵闹,私下急派秋晴去把温宛叫过来解围。
没别的,她家侄女绣功了得,只要宛儿能以贤妃惯用针脚再绣一个人偶送过去,她便能大事化小,保住贤妃。
好巧不巧的,萧臣自问尘赌庄离开后亦得到母妃出事的消息,赶来皇宫。
待他行车至此,却被早就候在外面的甘泉宫婢女秋晴拦下,传宸贵妃话,叫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外面等消息。
后宫的事儿皇子掺和进去没一个能讨好,宫里自有宸贵妃周旋,定不会叫贤妃吃亏。
此时皇城东门,靠近千步廊的深巷停着一辆马车。
温宛刚到就被秋晴领过来,进了车厢。
见萧臣时,温宛还有些诧异,后方知宫里出事与贤妃有关。
秋晴来不及细述,人偶现成的,只道叫温宛快些把宸贵妃的生辰绣上去,迫在眉睫的事儿,越快越好。
车厢里,温宛握着布偶绣字。
她低眉捻钱,许是着急,手腕翻转的速度很快。
绣线丝丝缕缕。
千般袅绕的丝线在萧臣眼里有些凌乱,可落在布偶上却又是无比精致细腻。
萧臣注意到温宛那双手白净纤柔,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竟然可以拉满七斗弓,更不敢想温宛绣功如此深厚扎实。
“呃……”速度太快,温宛一时不慎扎破指尖。
就在温宛本能想要吮吸时,手腕一滞被萧臣握在手里。
萧臣儿时见母妃刺绣,伤手便直接搁进嘴里将淤血吸出来一些,这样可以防止感染。
可这手拽到一半,萧臣忽然意识到不对,便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本王忘了车上没有药跟白纱……”萧臣犹豫着,松开手。
温宛即将手指搁进嘴里狠裹两下,“没事,只是扎一下。”
见萧臣没开口,温宛安慰,“魏王放心,我见过贤妃绣的字,齐、抡、滚、乱、切这几种针法我都会,足足的以假乱真!”
“有劳县主。”萧臣心里感激,欠首示敬。
温宛捻针再落下去,“凭我们的关系,魏王与我说这些太见外!”
萧臣动了动唇,没再开口。
温宛绣的仔细,针线交叉纵横已经绣到最后一个字。
秋晴在外面留了人,温宛绣完之后即刻将布偶送进宫里。
马车依旧停在那里,平日里脸上鲜少会有焦虑表情的萧臣,此刻却难掩心中担忧,魂不守舍。Χiυmъ.cοΜ
温宛安慰,“魏王放心,姑姑敢说不会叫贤妃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萧臣多少听过些温若萱的行事作派,后宫里但凡是她想出手管的事,多半如她所愿。
“实在不行我进去看看,魏王等我!”
就在温宛起身时,萧臣突然拽住她,音色深沉,“不必,县主因为三皇兄的事已经惹德妃不满,现在进去若叫德妃借题发挥反而不利……刚刚你在人偶上,绣的是自己的生辰?”
“诅咒这种事我怎么能叫……”
温宛突然噤声,诧异看向萧臣,“魏王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萧臣闻声低眸,转身看向窗外。
温宛定定看着萧臣背对的身影,莫名心疼。
父子天性,母子连心。
萧臣哪里想得了其他……
那会儿被拽回来时萧臣忘记松手,温宛也没提醒。
车厢里再次安静,两人坐在一处,各有思量。
萧臣想的是母妃,半生退让隐忍,半生孤独无依,到最后依旧逃不出后宫里那些腌臜算计,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如是。
他当真希望母妃能明白,退让换不来她想要的安宁。
温宛也在思考,嘴角一抽一抽,手腕越来越疼……
昭纯宫内,德妃发疯似的在正厅谩骂贤妃,句句贬损,说话刻薄冷戾。
“程芷,到底是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诅咒本宫!你想本宫早点儿死就能得皇上独宠?也不看看你年老色衰的样子,皇上看你一眼就想吐!”
主位上,温若萱懒散倚靠,一副记性不是很好的样子,视线飘忽过去,“德妃几时得过皇上独宠?”
德妃忍着气,“宸贵妃明鉴,诅咒的人偶就是在她昭纯宫里搜出来的,贤妃想害本宫定有缘由,不是争宠,就是想要替自己儿子扫清障碍!”
“贤妃,你也忒自不量力!你当你儿子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那个位子!”德妃终于想到由头,厉声讽刺,“萧臣自小愚蠢,皇上膝下九位皇子,唯独你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个最不入皇上的眼,你倒是把他当个宝,那也得他是那块料!废物!”
贤妃坐在右下位,垂眸不语,默默承受。
温若萱不干,这话她不爱听!
“德妃,辱骂皇子的罪名可不是送慎刑司那么简单。”
温若萱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目愠寒,“贤妃与七皇子有没有肖想那个位子本宫与众多妃嫔眼拙,未必能看出来,可德妃与三皇子有没有肖想那个位子就算瞎子也能闻出点儿味道!”
德妃未料温若萱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与她撕破脸,一时气愤,“我知道,宸贵妃是因为萧臣在擂台上帮了温县主,所以故意偏袒贤妃,这案子由宸贵妃审,我不服!”
就在这时,秋晴急匆入厅,仓皇禀报,“娘娘,奴婢在院子里又发现一个人偶,这上面……”
德妃怒火中透着兴奋,大步过去抢下秋晴手里人偶。
“庚午年七月七日丑时……”德妃幽幽念出口,一时想不起这生辰八字对应的妃嫔是谁。
秋晴则绕过德妃看向温若萱,“娘娘,这是咱们县主的生辰。”
贤妃震惊,猛然抬头看向温若萱,“宸贵妃明鉴,这人偶绝非出自臣妾之手。”
温若萱调皮,朝贤妃眨下眼睛,继而走向德妃,从其手中扯过人偶。
“绣工不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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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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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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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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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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