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行不顾肩头剑伤,跪行到狄轻烟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
原来特别心疼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就像心被人揪起来,说捏紧就捏紧,说撕碎就撕碎,他完全控制不住,只能任由它痛着,这种感觉比当日阿姐跪求撤诏时还要难以承受,却还要承受。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别都憋在心里,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温少行轻拍狄轻烟后背,“你别怕,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永远也不离开。”
狄轻烟独自来到皇城,痛失至亲,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温少行就像一缕光照进她心里。
许多年后,当她再回忆此时此刻,心仍然是暖的……
太子府,战幕身体稍稍好转,但仍虚弱。
司南卿端着午膳走进来,顺便将国公府的事一五一十禀报,过程虽然激烈,可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狄翼真死了。
床榻上,战幕终究没等来他期待的结果。
他摆手叫司南卿把饭菜搁到桌上,再摆手。
司南卿意会,起身时忽似想到什么,“温侯跟一经大师半个时辰前乘马车过来,车停在太子府门前,人没下车……”
啪——
战幕突然发怒,伸手打翻搁在床边的托盘,膳食洒落一地。
司南卿正想说话,却见战幕漠然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他知道战幕并不想他多嘴,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战幕又一次感受到绝望。
以他对萧彦还有温御一经的了解,他们三个同时出现在国公府一定有原因,他始终不相信温御跟一经真能杀狄翼!
所以哪怕亲眼看到,可在知道他们出现在灵堂里的时候,他仍然有一丝期待。
如今这份期待再一次成为刺伤他的利器。
战幕忽然笑了。
年过花甲,满头银霜,战幕眼中带泪,笑容里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冰冷,怒意,悲伤苦涩都有,还有算计!
弟弟们不听劝,玩火自焚怎么办?
那真的是要教训一下……
入夜,点点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跃,闪耀如华。
魏王府书房。
萧臣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蓝色长衣,骨节分明的手里,攥着一支细管短锋笔,这种毛笔极为特殊,多用于绘制工图,笔管细,笔尖更细,弹性跟聚锋能力反倒要强于普通狼毫。
此刻书房里,萧臣落笔,将一张等大的纸张铺在狄翼给他的那张图下方。
天杼,点线。
北越缑氏一族虽然不是工器大家,但缑如来却是这方面极大成者。
天杼就是最好的证明。
眼前天杼点线图恢宏庞大,单是颜色就有十八种之多,线路繁密,乍一看毫无规则。
萧臣落笔谨慎小心,每一处都力求一模一样,细密汗珠渗出额头,已经画了一个时辰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换我。”一直坐在桌边的温宛起身,走到萧臣旁边。
萧臣没有拒绝,他见识过温宛的本事。
当日自己身陷牢狱,若非温宛临摹作为呈堂证供的手札,自己也不会很快脱身,而且他们曾一起作旧渝韩生的真迹。
温宛在临摹跟古画作旧这方面,堪称高手。
萧臣将笔交到温宛手里,“这一部分描完,剩下的我要改。”
温宛接过笔,点线图须尺量,上面文字标注相对少很多,温宛其实并不觉得非自己不可,只是看到萧臣太辛苦,她想帮忙。
萧臣坐到温宛刚刚坐的位置,烛光映衬下,那张本就精致白皙的脸好似在发光。
他默默看着她,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她与宋相言在一起的画面。
曾有那么一刻,他质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温宛最好的归宿?
他甚至想过成全。
可只是想想,心就疼的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喜欢她两世,上一世放手已经后悔莫及,这一世若再放手,岂不咎由自取?
温宛,容我自私一次好么?
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至少这一世……
时间在无形中流逝,沙漏翻了又翻,烛光微闪时温宛顿笔。
萧臣亦从迷茫中清醒过来,他起身走过去,从温宛手里抽出短锋笔,“今晚先画到这里,这幅赝品不着急。”
他说着话,直接扯起袖子给温宛擦沁在额间的细密汗珠儿,动作轻缓,温柔如水。
温宛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萧臣了,近在咫尺,她抬起头刚好看到萧臣下颚,略有胡茬儿的下颚线条分明,唇薄厚适中,鼻骨高挺,一双眼睛神色清明,剑眉朝两鬓延伸,不张扬也不会压的很低,刚刚好。
温宛情不自禁抬起手,抚上萧臣颈间凸起的喉结,指尖轻滑,玩味一般。
“宛宛,你再摸下去,我可忍不住了。”萧臣声音沙哑,垂眸时神色渐失清明,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令他瞳孔骤然深邃。
就在萧臣俯身一刻,温宛忽的避开。
她太罪过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勾引萧臣干什么呢!
“你打算做一幅假的天杼图交给赫连泽?”温宛明知故问。
她也动情了,刚刚若非仅有那一点理智把她拉回来,她怕是等不到萧臣亲过来,先把脚踮起来。
终归不能放纵,正事要紧。ωωω.χΙυΜЬ.Cǒm
见温宛绕回到刚刚位置,萧臣转身,面向眼前图纸,“我自然不会拿真的天杼图给他。”
“他不会发现吗?”温宛狐疑看向萧臣。
“他不会发现,可那个北越细作一定会发现。”
萧臣看着眼前宣纸,“这种皮纸以树皮为主料,纸质绵软耐折,拉力强且有韧性,是工器用纸上选,但有一样,这种以青檀皮为主料的皮纸盛产于北越,在大周几乎没有,大周的皮纸以桑树皮为主,点线原图画在青檀皮纸上,想来是缑如来的习惯,我以青檀皮纸为底作旧,将点线图稍加修改拓在上面,赫连泽从未见过点线图,他必不会信我,加上他与那个细作已有联系,想来会找那人辨认。”
温宛没有打断,听萧臣继续往下分析,“我若非见过天杼原图,又岂会把纸张作旧与原图几乎一样。”
“只要北越细作相信我有原图,一定会出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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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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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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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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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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