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没有拦我,反而是让开了去路:“我也觉得你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快点儿回来,我可处理不好这边的情况。”
没等我开口,周密就招呼上还在打摆子的刘强,帮他去车上搬冰块了。
周密绝对是接到了邓爷的命令,但执行起来却是敷衍。
我打了辆车去往风月会所,昨天还人来人往的喧嚣场所,此时只剩下了清冷和阴森。
大门上的封条被撕下了,我直接推门进去,走过黑暗狭长的长廊,来到一楼的大厅。
没有目眩的霓虹灯球,也没有刺耳的重金属摇滚。取而代之的,只有摇曳诡异的绿色烛光和舞台上影影绰绰的身影。wWW.ΧìǔΜЬ.CǒΜ
大厅里原本为时髦乐队搭建的舞台,被临时充当了戏台,刘半脸在台上腔调悲怆婉转,都六七十岁的人了,涂抹粉墨之后,成了身段婀娜的戏伶。
邓爷坐在台下的卡座,时不时为自己的老伙计拍手叫好。
我挪动脚步走到邓爷身边,他对于我的到来并不意外,招手让我挨着他坐下:“咋样?老刘不比那些名角儿差吧?”
对于戏曲,我是一窍不通,更何况是刘家传承了好几代的鬼戏。
“看不懂。”
我实话实说,邓爷也不在意,只是有些唏嘘:“是啊,年轻人都不懂了。就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一样。”
邓爷似乎话里有话,但我想不明白。
犹豫了些许,我还是开门见山:“有刘爷亲自出手,这里的十一位英灵,应该可以妥善安置了吧?”
邓爷显得对此事并不在意,但给出了后续的安置方法:“回头让周密那小娃娃重新寻个风水好的地界,把烈女祠重建了吧。这事儿我也记挂了好些年了,只是王阳书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不想让阴行的人重新想起他。”
对此我表示理解,主动提出,我既然这次没有出力,那么可以出些钱。
邓爷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莫名其妙向我提起了一个已经陌生的名字:“还记得张韬吗?”
“张韬?当然记得,估计我可能得记他一辈子。”
一个拿自己人头赌赢了我的狠人,只要提起,我的印象就越发深刻。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脱口而出:“够狠、够聪明、还对他的养父很有孝心。”
邓爷摇了摇头:“我是说,他是个阴相。而且是个天资卓绝的阴相!”
“他已经死了!”我插了句嘴。
邓爷有些感慨:“是啊,已经死了。如果他能活着,以后的成就绝对在我之上。但我不喜欢这个人,但又不得不承认,在洞察天机、随机应变这方面,他比我这个老家伙还要厉害。”
我越发迷茫:“请邓爷明示!”
邓爷严肃了起来:“相师,窥测天机再正常不过。但张韬对于天道没有敬畏之心,他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取得惊人成就,是因为他过于冷静。他自以为把天地变幻、数术百理都握在了手中,他喜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摆弄世间万物的轨迹!”
我听得似懂非懂,邓爷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小杰,如果我现在让你离开阴行,你会同意吗?”
这句话真的是让我震惊了,疑惑道:“当初您不是一直巴望着我入行吗?怎么现在,又变了主意?”
邓爷轻轻叹气:“我是看重你,也想培养你接我的班。但这几天,我老是突然想起你爷爷。或许是人老了,思绪杂念就会越来越多。彭三石曾对我千叮万嘱,不让你进入阴行。直到现在,我才有些想明白了。”
“尤其是见过了张韬之后,我才理解了你爷爷的那句话。‘在诡医的眼力,这世间行走的人,都是药’!诡医能治人治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能左右人生死的神。可一旦成了神,也就会慢慢丧失了人性。张韬便是如此,他的相术吗,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眼界,所以他也不再把自己和凡人归位一类。”
邓爷今天的突发感慨,像是哲学,又似人生。
“您老这是怎么了?我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把我想成那种人?我这人老实踏地的很,不会那么飘。”
邓爷久久的盯着我,直到戏台之上鸣锣收金,刘半脸携卷水袖走下台来。
“刘爷。”
我开口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就无法从刘半脸的脸色挪开了。
登台之时,他没有戴面具,但离得远看不清楚。此时近距离查看,他原本狰狞恐怖的半张脸,变得光滑如洁,一点儿伤疤都没有了,这绝对不是粉墨油彩能达到的遮瑕之用。
“你不该让他进来!”
刘半脸没有理会我,却对邓爷有些怒意。
邓爷呵呵笑了两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晚了,已经晚了。亏我还是个阴相,要是早知今日,我也就不让小杰入行了。不过他彭三石也不能说没有责任,要真是铁了心,干嘛还要传他诡医之术?”
自打我进来之后,邓爷三句话离不开我爷爷的名字,我要是听不出其中有蹊跷,那简直就是个傻子。
“邓爷,您有事瞒着我!”
我不想逼问,但看他的态度,本来也是要说的。
邓爷想刘半脸使了个眼色,后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前几天去黄石镇的时候,郭诩为我治好了这张脸。但他并非什么好心,而是在我的脸皮之下,藏了别的东西。”
说话间,刘半脸手腕翻转,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落入掌中。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挥刀划开了自己的脸,从中挑出一块鲜红的血肉。
这一幕把我看傻了,谁见过能这么果断敢把自己的脸皮切开的人。
刘半脸甩动刀尖,将那块肉甩向了我。
我本来想躲,邓爷伸手顶住了我的后腰:“接着!”
无奈之下,我接过血淋淋的鲜肉。依靠医者的本能,我脱口而出:“这不是面部该有的肌肉,郭诩在墓中待了一百多年,居然还研究出了移植技术?”
我想到了西医的法子,刘半脸用一只手捂着鲜血直流的面皮,沉声道:“这就是郭诩从黄石镇居民手中拿到的,玉红蝶的一块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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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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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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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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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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