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少年扬剑,在其背后一道沙哑笑声陡然响起。
腰间斜跨一柄长剑的老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玄黑色道袍,提着酒壶醉醺醺地自黑袍人当中横插而过,摇摇晃晃地走到方尘身边。
冲着方尘笑着打了个酒嗝。
随后举起酒壶重重饮了口美酒,方才眯着眼看向四周的黑袍武者。
“当今这个世道,杀人没什么不可。
但千山之下,袭杀前不久问剑璇玑宫的剑客,若这小子真死在了城外,传出去对整个道宗的声誉都有影响。
所以,不管你们来自何方,背后又有何等依仗,今日千山在此,你们便杀不了他。”
千山高坐云端的邋遢道人,视线掠过前方的黑袍人影,已然隐隐对这些人身份有所怀疑。
于是道人眼中陡然泛起几分冷冽,左手搭上剑柄。
“苏庚,道宗雄踞东荒,但这天下始终姓李,神都要杀的人,天下没人护得住。”
甲子之前号称星宫杀星的苏庚,明显使得这些黑袍人格为忌惮。
站在方尘真前方的那名握剑黑袍人,眯着眼紧盯着扶着腰间剑柄的邋遢道人,冷声说道。
“神都的意志?若真是夜幕那位可以代表大夏的幕首下令,今日来伏杀这少年的,恐怕就不会是你们这些不过九境的蝇鼠了。”
苏庚听得这些黑袍武修话里话外的暗示,却是不由得嗤笑两声,用一种更为嘲弄的眼神打量着开口的那位黑袍人。
于是,这些来自大夏夜幕的伏杀者皆是气势一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随后,便在一道自后方飙射而来的狂暴剑气中纷纷倒地。
兵刃抛飞。
那道穿着漆黑长衫的剑客,从众人身后走来,单手倒拖着一柄满是寒光的剑器。
剑客的眼中只有手上的那柄剑。
他也只出一剑。
于是,簇拥成环的黑袍武者,便在那剑客满是随意的收剑出剑中应声倒地。
一剑即是一人。
正如邢仞在拙峰之上教导方尘说的那般,剑术乃是杀人技,所以杀人只出一剑,也只需一剑。
他也的确是这般做的。
那些在世俗甚至武修的世界中,都已然具备不俗地位的九境武修。
在这位匆匆赶到东荒的拙峰剑客剑下,竟如山上那片紫铁木林一般脆弱。
毫无反抗之力。
遍地尸身。
随后邢仞收好剑器,脸上的冷冽化作阳春三月的笑意。
走到方尘身前。
一如青山之上那般揉了揉小师弟的头。
“小师弟,问剑这种事,哪有一个人去的,你的背后可是整座青山。”
话落,四野弥漫的浓厚血腥气息当中,隐有笑声响起。
“方尘见过八师兄。”
青山小师叔弯腰行了个剑礼。
苏庚面色微微一凛。
而三人背后那座小城之上,最高的那座楼阁之巅,负手而立的道子拿到了第二张自北岭匆匆传回的卷轴。
于是,道子眉心轻轻一动,眼底再添三分兴致。
“无序者的后代,许布武的关门弟子,陈剑声的子侄,还是心烛的佛缘,我倒真的好奇两年的时间内,你能走出多远。
还有那个女人,办事从来都是不讲道理,她若再出手,你又能活到几时?”
……
距离大易道相隔了数十道的那片广袤平原。
有一座一城即一道的雄伟城池。
大夏神都。
神都正南方的那片统一染成墨色的阁楼当中,穿着黑色宽大长袍的女子背负着双手,缓缓落地。
“我曾说过,卷宗上录入死亡,那么对这座天下而言便是真的死了,为何此番还会有人赶往东荒?”
正专心研读朱红卷轴的夜幕贪狼听到身后女子声音,那双如三冬寒冰一般冷冽的眸子陡然带起几分尊敬。
随即转身低头。
“众生楼和巡查司上次试探过后,确认了那个少年的确是方尘。
但我也已然下令,夜幕当中的卷宗所录,那少年只是青山的方尘,而不是方家的方尘。
此次夜幕有人出手,应当是巨门不满被陈剑声斩去双臂之仇,想要派人了结了那少年。”
身体本是高过那黑袍女子娇小身躯足足一头的贪狼,在听到那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过后,身体竟是弯下一个弧度,矮上女子几分。
“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阻止?”
黑袍女子似是全然没有在意贪狼的举动,依旧一脸淡漠地问道。
“巨门派出手下辅星,本是有其他任务,此番转道而行东荒,我虽察觉但为时已晚。”
贪狼心头一颤,这位双手满是鲜血的夜幕主星,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一闪,掌心隐有细汗冒出。
“如陈剑声那等天资都死了,一个区区后天修成的剑元之体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那少年修为进境如何迅速,本座既然说了方家灭族,那么方家便是灭族。
夜幕的威慑力不能因为一个区区五境武修有丝毫动摇,所以,往后我们要用猩红朱砂写下的,是青山方尘,而不是那个侥幸未死的方家遗孤。
至于巨门,一个断去双臂而无法释怀的废物罢了,往后便不用出现在神都了。
这个主星之位,你从手下辅星选一个接任吧。”
黑袍女子说着身影缓缓消失。
直至良久,贪狼才直起身子,一脸复杂的看向窗外。
一片漆黑。
……
因为方尘问剑一事传出,急忙赶回青山再来到东荒的邢仞,就这样陪着小师弟向着东荒下一道走去。
与此同时,邢仞再次开始指点起了方尘的剑道修行。
如他所说,剑道的四塔八楼,三座基础之楼其实相差无几,方尘的剑术一楼竟是被衡十一的剑意一楼压制,委实丢了他的颜面。
毕竟,他可是教导方尘剑术最久的师兄。
从大易道向着久安道前行,两位修为不俗的青山剑客没有刻意加快速度。
方尘一路上都握着惊蛰重复着几个动作。
拔剑。
以及劈砍崩撩等基础剑式。
正如青山一脉相承的剑道,剑客,无外乎是握剑出剑而已。
在这位追求极致的化繁为简和万物一剑的剑客眼中,方尘的出剑远没有达到登楼者该有的巅峰模样。
而基础剑势的学习,最能弥补这一点。
正如那剑气长林内最高的九座山峰一般,最精妙的剑招只需要一剑。
一剑开天。
作为道宗繁衍最为兴盛的土壤,东域这片辽阔大地上,每一座道宗势力的修行方式皆有不同。
如果说大易道的璇玑宫认定的修行法是压境而修,厚积薄发。
那么方尘和邢仞新进来到的久安道,这片宽广山地之上的古楼观,则热衷于古朴的锻体修行。
欲要以力证道天尊。
跟随着邢仞一路来到那座修建的格为气势恢宏的山门之前,方尘和邢仞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言。
剑修因为大多走得一击必杀的游掠路子,所以身材普遍都较为瘦削。
而方尘和邢仞两人因为身居上宗,所食皆是灵物,体魄已然算得上较为健壮。
但在古楼观山门之前那些热衷炼体的武修身旁,两相对比之下,两人却偏偏像是弱不禁风的瘦子。
于是,邢仞在见得一位不过十岁左右的小鬼赤裸着上身,顶着满身肌肉从两人身旁路过时,一脸鄙夷地嗤笑过后,陡然低头在方尘耳畔说了句话。
听到这话,方尘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一道有些嚣张的声音在邢仞刻意相助之下,陡然响彻整座古楼观。
“青山拙峰弟子,天下最英俊潇洒的剑修邢仞的师弟,方尘,今日前来问剑。”
古楼观上此次响起了七道钟声。m.χIùmЬ.CǒM
那些四周的壮硕弟子站在极远处将方尘和邢仞包围其中,然后眸中皆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嘲弄。
“英俊潇洒,我还以为是王腾师兄那样健壮的身躯呢,没想到是这么个瘦子。”
“是啊,我前些日子跟璇玑宫的师兄交手,便说过武道修行,肉身根基才最重要,如他们那般一味追求武元积累,实在是舍本逐末。”
“的确如此,这些年道宗势力的交手,哪次璇玑宫不是败在了我们古楼观手下,我看,还是应当追求一力破万法的路子。”
“可惜了,那个方尘的师兄长得还不错,但是这样一幅瘦弱的身子骨,岂不是可惜了一幅好皮囊。”
“嘶,真的是可惜了,这个方尘据说剑道已然踏足第一楼,若是修行一下我们古楼观的锻体法诀,倒是比他那个师兄更迷人几分。”
……
古楼观山门之前,因为锻体一路注重根骨打磨,这些弟子大多是从小进入山门修行。
所以,那些年纪尚幼还未出山历练过的弟子,在听说了近日有青山弟子问剑过后,便一直早早等候着这一天。
直至真正见得方尘和邢仞两人到此,这些从小呆在古楼观上的弟子眉宇间尽是失望。
尤其是见得邢仞年纪不轻,但却格外“瘦弱”的身子,一时间不免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但这些低境界小辈的声音,哪能瞒过邢仞这位杀九境如屠狗的剑仙的耳朵。
于是,听到四周那些发育远超同辈的小丫头,议论着自己不如小师弟迷人过后,邢仞眼皮狂跳。
一时间竟有些封闭六识,狠狠揍人的冲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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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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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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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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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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