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蒋志威怯生生地站在大厅门口,老苏一招手,“蒋少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十监区三分监区的大组长老赵,你得叫赵哥,也是你今后最直接的领导,老赵可是改造的鼻祖啊!待二十年了,还有二十年,呵呵。”
顺着老苏的手势,蒋志威把目光集中在这位赵哥脸上,发现这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犯人是个车轴汉子,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短脖子上的圆脸泛着健康的红光,他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典型现实版的弥勒佛,只是秃了鬓角的短发一片花白,正头顶有一块十分醒目的三角形疤痕,看样子像是被人用大号开山斧结结实实剁了三下才留下的伤疤。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宽容慈善的光芒,配上谦和友善的微笑,就算他不开口,也能从他脸上读出一箩筐故事。
从各种形态还有赵哥坐的位置,能够看出他是这几位头面人物的老大,于是蒋志威恭敬地说:“赵哥你好。”
“诶,叫我老赵就行,早就听说过你,以后咱们有可能在一个走廊里混十几二十年呢!别客气,这地方不错。呵呵……”
老赵说完,接过旁边一个瘦子递过来的矿泉水,微笑着递给集训队的朋友们和蒋志威,而且还示意蒋志威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谢谢赵哥。”道了谢后,蒋志威坐在了老赵的对面。
“这位是大海,主管杂工寝室,人家可是写小说的,笔名叫‘我喝白菜汤’,我们都是他的读者加粉丝,条件所限,否则现在就火了,呵呵……别看他与某位知名网游写手的笔名相近,但大海可是写正统小说的,有才着呢!你以后得多向他请教。我们这儿有句话说得好,与大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呵呵。”Χiυmъ.cοΜ
蒋志威打量了几眼老苏介绍的第二位人物,发现这个人与老赵的外形很相近,也是车轴汉子,长相十分富态,看年龄也就四十左右,浓眉大眼,皮肤光滑,往那一坐,很有一股子气势。他急忙说:“海哥你好。”
“兄弟你好,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没啥变化,这里就是咱们共同的家。只是咱们违反了游戏规则,必须圈养啊!哈哈……”大海豪爽地开了句玩笑。
蒋志威跟着笑了笑,他觉得到了普通监区,整个改造氛围都比集训队轻松多了。接着,老苏介绍了第三位人物,“这位是阿杰,三分监区的专职教师,在咱们大院是有名的才子,多才多艺,能拉会唱,而且还是著名的主持人,教改科的所有演出都由他主持,而且还拿过局级的演讲冠军……”
蒋志威神情崇拜地看向第三位人物,这个身高接近180的才子长相很标准,三十七八岁模样,眉黑眼亮,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让人不可否认的才气。他急忙打招呼,“杰哥你好。”
“兄弟你好,这么年轻,别把这点儿刑期太当回事儿!我和老赵、大海判的都不比你短,也是一天天熬过来的。那啥,你的档案和卷宗得等明天监区干事上班才能整理,一会儿先简单登个记,然后熟悉熟悉生活环境,呵呵……”阿杰一边说一边给大鱼缸里的观赏鱼喂食,表情就像在家里一样轻松。
蒋志威把老赵、大海和阿杰放在一起打量了一番,他觉得这三位人物在一起,立马形成了一股强劲的磁场,气势更是不同凡响。不用谁去讲解,也能看出这是一条自然规律,所谓人与群分,物以类聚,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落难豪杰固有的惺惺相惜。
最后,老苏指着一位一直倚着大厅玻璃门的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阿飞,老赵的副手,三分监区的副组长,刑期跟你一样,死缓还没改呢!”
一听这话,蒋志威扭头看向门口望去,这小伙子看年龄不超过二十七八岁,身上的囚服熨烫得板板正正,裤线像刀子一样锋利,脸上的神情还是个大孩子,平滑的面部没有一丝皱纹,嬉笑的样子里带着一股执拗的玩世不恭。
阿飞的样子好像很不适应这种场合,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冲蒋志威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具体言辞,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有点性急地问老赵,“赵哥,咋整?召唤人把他行李抬进去呗?”
“行,抬到307,放下铺。”老赵做了批示。
这时,民警办公室的门开了,集训监区的干部被另一位民警送出门口,老苏也就带队告辞了。蒋志威很礼貌地随着老赵、阿杰、大海、阿飞等人把老苏他们送下楼,送出十监区的小院。
人与人之间,日久必然产生感情。老苏又叮嘱了蒋志威几句,才带着几分不舍离开。
一行人回到楼上,老赵先把蒋志威带到了民警办公室,对他介绍道:“蒋志威,这位是咱们分监区的常指导,主抓改造的。你们聊吧!我先撤了!”
常指导显然和老赵很默契,玩笑着说道:“咋的,你还回避啊?”
老赵把囚服脱下来往肩膀上一搭,腆着大肚子笑道:“那得回避,政府干部找新犯谈话,我在这算咋回事儿?呵呵……”
常指导捡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纸团扔向老赵,笑呵呵地训斥他,“跟我打官腔是不是?今天中队长没来,我就简单交代几句。等一会儿你把他带回去好好安排一下,具体情况等明天中队长上班再说。”
“咋的?怕越权领导不高兴啊?呵呵……”老赵故意要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这样好让蒋志威不那么拘束。
常指导又要找东西打老赵,但老赵已经躲在了门口,常指导笑容不减地说:“蒋志威呀!你也看到了,你们服刑人员在这里一待就是多少年,我们作为政府干部,也不能总是摆出一副敌对的面孔,否则就没法相处了。只要你们严格要求自己,别违反监规监纪,我们当干部的绝对不会刻意难为任何一位服刑人员。一会儿你进监廊就知道了,这帮小子都把这里当家,连打带闹地混日子。但他们都知道啥事儿该做,啥事儿不该做。和谐的改造环境就要好好珍惜,如果不遵守纪律,那吃亏的可是自己啊!咱们这儿不像集训队那么严肃压抑,但同样是半军事化的监管单位,有着严格的条例和铁的纪律,法外那一套到这里可是寸步难行啊!呵呵……”
蒋志威看着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执法者,他觉得此人十分懂得领导艺术,虽然态度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却在人情味很浓的言辞里抛给自己一连串铿锵有力的警示,让自己在得到尊重的同时,也接受了他要主张的观点,真不愧是做指导员的料。
于是,蒋志威把很正规的立正姿势又强调了一下,虔诚地表示:“报告,请常指导放心,我肯定会严格要求自己。”
“好,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听说过你的情况,咱这十监区三分监区里也有不少在外面混的很好的人,比如你这位赵哥、大海、阿杰……呵呵……没进来时都是人物,你看,到这里仍然是人物。但他们可都是聪明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在监狱里想继续成为人物也可以,不过,前提是遵守政府的纪律!是不是赵总?呵呵……”
常指导话音一落,老赵撇了撇嘴,拉着蒋志威的胳膊说:“兄弟,你可千万不要把政府领导的仁慈当软弱,别看常指导跟咱们有说有笑,这是对你进行入监的心里疏导呢!明天正式出工你就看见了,谁见到干部不转身面壁,小辣椒水儿马上给你喷脸上。看见没?就这个……”
老赵边说边摆弄常指导挂在墙上那条武装带上的警用瓦斯,然后又挨个指着甩棍、电警棍和手铐说道:“看见没,你要是打架就用这个,你要是反抗就用这个,押你去禁闭戴这个。咱们中队这些操蛋份子哪一个见到常指导不躲三米开外呀!呵呵……”
“你给我放下,要不我现在就让蒋志威摁住你个赵胖子,先电你个半死!呵呵……”常指导拿出老朋友的腔调开着玩笑。
蒋志威何等的聪明,常指导和老赵的话外音他都听得懂,这是用轻松的方式警示自己,监狱里可以有轻松和愉乐,但规矩更是不可挑战的权威,无论你在社会上有多牛逼,在这里到啥时候都要牢记自己的小名——犯囚子!
做了简单的登记之后,就结束了来“新家”初次的教育谈话,老赵带着蒋志威来到监廊外的铁门前,另一个全副武装的值班狱警用磁卡钥匙打开了双重保险的监门,两人一进去,咣当一声,监门紧闭。
这个监廊里的格局和集训监区一样,都是由十二个房间组成的,最里面是宽敞的大厅,摆着钢制桌椅,墙上挂着大屏幕电视机,用作教室、活动室、会议室之用。依次是库房、卫生间和洗手间,都是设施完善、干净整洁的地方。虽然是供上百人使用的公共场所,却连一点杂味儿都没有。剩下的八个房间就是寝室了,每个寝室定员十二人,床是结实的钢架上下铺,十分的规整。室内的物品摆放得很整齐,也收拾的跟家里差不多。
这次集训队分新人,十监区的三分监区只分到了蒋志威自己。排除“关系”的原因,还有一个硬件因素,就是三分监区现在押犯九十五人,只差一人就满足定员,空出的那张床位就在307寝室,是靠窗的下铺。
老赵带着蒋志威一进寝室,十分健谈的大海就迎过来,先冲门外围观的犯人们挥了挥手,然后指着放蒋志威行李的床铺说:“看见了吗蒋少爷,这个铺位属于咱们这儿的甲等床位,原驻民并未释放,而是调换到其它寝室去了,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给你这位豪门囚犯腾出一块风水宝地,呵呵……”
蒋志威初来乍到,也不知此处的风俗习惯,没敢冒然言谢,只是木讷地站在寝室中央,脸上带着不知所措的微笑。
这时,老赵说话了:“兄弟呀!坐在这儿吧!一会儿安排人帮你料理家务,以后你有专门的服务生,帮你叠个行李、洗洗衣服,反正一应琐事都归他,你每个月给他买点洗漱用品就行!呵呵……”
“那好,那好!”蒋志威说完,坐在了门旁老赵的铺位上。
“接下来由著名作家我‘喝白菜汤先生’,也就是大海同志,给你介绍一下咱们307寝室的各位大咖。大家欢迎!”
老赵说完,寝室里的十多个人全部鼓起掌来,很是热闹。
大海滑稽地站在寝室中间的地板上,伸开胖乎乎的手掌,抑扬顿挫地说道:“咱们307寝室可不是一般的寝室,因为住着赵哥这样的首脑人物,所以相当于三分监区的新闻发布中心,同时也是三分监区的政治和金融中心,住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谓群雄荟萃、星光闪耀。下面,我就从蒋少爷你对面的下铺开始介绍。首先声明一点,为了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在坐的每一位都有一个响亮的绰号。这位你已经见过了,他叫阿飞,人送绰号‘卡扎飞’。因为用卡簧刀连续扎了人家十九刀而得名。从小父母疏于管教,八九岁就在外面散养,染上了极其恶劣的操蛋习气。十八岁那年举刀杀人,判了死缓,现余刑还是死缓,仍然没有摘下死神的印迹。职务是生产车间副组长,兼307寝室的寝室长。卡扎飞,向大家致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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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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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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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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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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