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出川彦改了方向,转去医院。
菅井友香全程揽着她,心情有些复杂。
每一次在台下看着小渡,她总感觉奇异又怅然。
仿佛她们的人生,因为舞台上下,光影明灭,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且,又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风平浪静,不起波澜,沿着一些既定的轨道前行,在成为成年人的路上越走越窄。
偶尔想要改变,又少了些踏出第一步的勇气。
小渡,你是怎么想的呢?
虽不至于到用命运豪赌的程度,但你好像真的在绕远路。
而我,我又究竟想做什么呢?
是想和你做同一个梦,想试一试让原本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生陷入一场梦境的滋味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渡的眉心。
小渡依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高烧发热带来的梦魇。
今出川彦从后视镜里发觉了菅井友香的小动作,突然开口:“友香,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小渡了。”
菅井友香摇摇头,低低地回应:“小渡对我而言,本来就像是亲妹妹一样的存在。”
贴了防窥膜的车窗,让本就暗沉的夜色,看起来更加模糊不清。
菅井友香有些看不清楚此刻的月亮。
这个夜晚,过得很漫长,对所有人都是。
生田绘梨花一直没打通今出川的电话——因为今出川的手机掉在了后台角落,一片混乱之中,一时之间,没有被人注意到。
菅井友香在医生给今出川处理好伤口之后,静静地睡在她的身边,一会儿想到之前她们在舞台上的笑容,一会儿想到飘扬的蓝丝带,一会儿想到小时候陪小渡坐公交的许多个黄昏。
今出川则陷在了漫无边际的梦中。
荧光色的海洋,西野七濑拽着她前进的力道,被理事长弄脏的宣纸,整朵凋落的白色山茶花。
她醒来的时候,大概是黎明以前的时刻。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轻缓的呼吸声。
熟悉的香气,让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菅井友香。
菅井友香的睡眠很浅,所以几乎是同一时刻,她也睁开了眼。
她第一时间摸了摸今出川的额头,然后舒了口气:“幸好好转了。”
今出川叹息了一声,情绪低落。
菅井友香在被子下找到她的手,手心有些凉。
“小渡好像做噩梦了。”
她轻声说道。
今出川没什么精神,但还是老实作答:“算不上噩梦,只是有些走马观花,像是死前回忆人生似的。”
“喂,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菅井友香的食指准确地点在了今出川的唇上。
今出川扭头错开,背对着她,蜷曲起来,闷声说道:“非要说噩梦的话,我梦到爸爸说我很脆弱。”
菅井友香轻咬下唇,没有立刻安慰她——其实这不是梦,今出川叔叔确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大概小渡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误以为在做梦。
——“友香,我在想,我们的教育,是不是让小渡的身上天然地带上了些脆弱性?她小时候过度依赖你,也给你造成了些困扰吧?
我希望她成为名贵的花,但是实在无法想象,攀缘、寄生、依赖这些特质,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叔叔,您的话,未免也说得太重了。”
并不是这样的。
小渡会伤心的。
而且,不是困扰。
今出川叔叔有些冷淡的面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菅井友香终于回过神来,认真说道:“小渡,你并不脆弱。”
“我连离别也承受不了吗?”
今出川在自言自语。
菅井友香是她足够信赖的人,所以在她面前,她可以袒露心扉。
清楚地听到她对她自己的质问,菅井友香心情有些复杂。
她开始怀疑小渡是不是听到了叔叔与自己的谈话。
今出川总是会习惯性剖析自己的情绪。
此刻难免懊恼,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难受,并不仅仅在于永远失去了理事长。
菅井友香敏锐地意识到了她的复杂情绪,她轻轻地撞了撞今出川的肩,就像小时候一样。
“还疼吗?天亮之后,我去给你买年轮蛋糕,怎么样?”
今出川很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低声抱怨:“我要身材管理。”
菅井友香啧了一声,“还是小时候胖嘟嘟的更可爱。”
原本很没精神的今出川立刻反驳:“我从来没有过胖嘟嘟的时候!”
菅井友香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脑袋,心里放松了些——至少,看样子,小渡的心情有所缓和。
所以,她终于开始认真:“小渡,其实,我们都知道,也必须……接受。”
今出川有些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会接受的,关于永别,关于一个人的成长。
同样的,还有两种人生的距离。
这之后,今出川一直没有睡着。
左腿上敷了药,但仍然在痛。同时,和理事长的回忆,也在心中不时翻涌。
菅井友香一大清早就离开了,然后今出川坐在病床上看着桌上的年轮蛋糕发呆。xiumb.com
窗前的风铃响了响,然后敲门声响起。
“小渡?怎么这么不注意,老是进医院可不行啊。”
今出川没想到岩崎叔叔也会过来看她。
“就不小心嘛。”
今出川低着头看着自己腿上被纱布包裹起来的伤口。
“不过,看样子,没有大碍,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乡下散心吗?”
“欸?”
他的邀请来得突兀,让今出川不知如何回答。
岩崎久太郎是知道小渡的宠物去世的事情的,今出川彦也拜托了他帮忙开导一下小渡,正好他今天要去鹿儿岛办些事情,所以,心血来潮地想着带小渡去乡下散散心,大概会好一些。
“走吧!”
岩崎久太郎推了个轮椅到病床前,还顺手拎起了蛋糕盒。
今出川有些哭笑不得,“我能走,不至于到坐轮椅的程度。”
“但是那样会很痛啊。”
岩崎久太郎很坚持。
所以今出川勉为其难地坐上了轮椅,然后又跟着他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小渡,你改志愿的事情,被你爸爸骂了吗?”
岩崎开着车,无意间,又戳到了今出川的伤心事。
“也没有。”
今出川说得有些心虚。
虽然没被骂,但是爸爸心里对此不爽,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是或许是正值叛逆的年纪,也或许是她自认为自己很有长远规划,所以即使心虚,她原本并没有对父母感到抱歉。
“我前几天在巴黎,听了一部音乐剧,感觉你爸爸可以登台献唱了。”
反正法剧都是父愁者联盟,很适合彦。
今出川有些不懂岩崎叔叔的冷幽默,所以略过了这句感叹,低低地回应:“反正木已成舟。”
“是啊,反正你去早稻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且,即使去的学校和学部不怎么样,也没什么,关键是,这背后的原因。”
今出川没回答他,他也没再另起话题。
但是,他说得对,重要的是原因。
她和生田绘梨花,应当是两种人生,重合得太厉害,容易窒息。
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本已觉得足够慎重,可是若干年后回首,会不会觉得,年轻的自己太过轻率,会不会无意识间觉得自己付出太多,因此使得爱意泯灭。
如今,好像并非合适的距离。
即使我愿生死不渝,爱到满盘皆输。
但是,我害怕,有一天我不再爱你,我害怕,有一天,我爱上的是爱着你的我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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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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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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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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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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