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嘛,算你还识得厉害。其实你哪,玩的是两头堵的把戏,这边,一个子不给,你也能从洋人那里拿到手续费,你这买卖做的只赚不赔的。而且,洋人只要你绑,没叫你们撕票,还告诉你们,要善待肉票,时间不得超过三日,如果你们坏了规矩,洋人要对你们不客气,对不?”皇甫都没有看对方,就像是自说自话那样,“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老大你还算是识时务,那我今天就算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有些话要说给你们听,听完了,你们要是还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中国人,我把这根手指头剁下来扔在这!我看你们矂不臊。”
说着话,皇甫猛然拔出一把匕首,手腕一使劲,那匕首就钉在了房梁上了,直接插得只剩下刀把了。看的那个大胡子顿时就是脑门一凉,他清楚的知道,这店家的房梁可是用上好的榆木。这也是为了换得一个好口彩,榆木房梁建成后被称呼为“余粮”,谁家不想要余粮啊?可这榆木放的时间越长就越硬,要不怎么形容一些人是“榆木脑袋”呢?就是说脑袋瓜子太硬,不开窍。
“哎哟!还真是没看出来啊,原来这年轻人还是个练家子,就是不知道这是啥门派的?”大胡子的脸上顿时就一会青一会白的,他有些蔫了,琢磨了一阵才开口说道,“我们是山东菏泽赵家堡的,这也是没法子啊,从去年秋天起,我那里就没下雨了,眼瞅着要闹春荒了,我们这次是想给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弄点粮食回去,这天津的粮商可是开价了,可我们手上没那么多银子,这就接了个活,哦,我可是先说了,贵小姐我们可是没有慢待,您看,已经给您送过来了。要不,您高抬贵手,我们这就走,赎金我们不要了,你放过我们一马成不?”
大胡子叫赵登舜,可是经历过庚子事变的“好汉”,行走江湖也十来年了,眼前这年轻人的样子就告诉他,自己可能已经掉进了对方设置的陷阱里了,别看现在周围没啥动静,可保不齐对方一发动就是疾风暴雨。
这江湖上,越是显得文弱可又能使出内劲来的人,绝对都是大门大派的,轻易得罪不起,而他们这次,无端的接了洋人的生意,还绑了一个不是官的官家女儿,这个话说出去,怎么都说不圆。赵登禹心想,与其得罪这强悍的人物,不如先服软,赶紧扯呼。说起来,赵登禹这伙人本身就不是啥正经响马,要不然也不会弄出那么多漏洞被皇甫他们给察觉到,他们甚至都不如火车上的那些漕帮的人。
皇甫刚才说的话刺激了赵登舜,同时也提醒了他,他这两头堵的事情被人家识破了,这个事情将来传出去……可不是啥好事,反正是有钱拿,没必要在这里跟人家鱼死网破的死磕,趁对手现在还没有发动,能脱身就赶紧脱身吧。
馆子外面来了一顶包棉的小轿子,猛然里面就喊出了“通达救我!”
皇甫淳看了看外面,对身边的林龙林虎说道,“你们俩带上大小姐去高升客栈,那里的房子咱们都号好了,明儿一早坐头班车回京去,要是再出啥幺蛾子,你们自己回去跟詹大人去说。我在这里跟他们掰扯一会,其它事情你们不要管!”
“是,协理大人要保重!”林龙一抱拳,现在可不一样了,江湖礼节。
见识了皇甫的飞刀功夫,林龙林虎都吃惊了,以他们的眼光看,这位协理大人应该是内外兼修的。他们连的是南拳,也就是洪拳这一类的,虽然也有内外兼修的说法,可类似飞刀这样的功夫却是没有,想要练成可是不容易。
当时的礼节,人们见面就是作揖,也就是抱拳,平常老百姓就是左手抱住右手,完完全全的抱拳,可江湖人则不是,而是右手成拳,左手平直,右拳是打在左掌上的,这才是江湖人士的礼节,这个拳掌相见的礼节一出,大家就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谁坏规矩谁就要被江湖人士不耻,严重的还要被江湖追杀。
“我的事情你们知道就行了,回去不要传,更不要跟保安队的人说。”皇甫小声对林龙林虎说道,“对外,我还是邮传部铁路衙门的协理,明白吗?”
“在下醒的,请协理大人放心!”林龙林虎说完拿起外逃走了出去。
很快,轿子抬走了,林龙林虎两人一左一右跟在旁边。皇甫站在门口目送轿子走远后,这才转身想再进馆子里,可他这一转身,才发现大胡子等几个人想溜,刚才他要不是站在门口,这几个人可能就先跑了。
那这几头蒜就不知道从后门溜掉吗?知道,可惜,这后门刚刚伸出头去就发现外面站着几个身穿新式军装的人,手里都拿着洋枪呢。
这也就是冯化民的布置,重点在后门那埋伏,前面是大街,房子多,道路平整,就是从大门跑也跑不远,所以,冯化民把包围的重点放在后门了。
“行啦,别杵在这儿啦,走,咱们进去聊,你去把店家放了吧,今晚咱们就在这里彻夜长谈,你们可以不守规矩,我不能食言啊!既然你们把我们家小姐送回来了,那我就应该把赎金给你们,你们要不要无所谓,实在自己心里磨不开,你可以把银子捐出去啊,给庙里,给道观,给乞丐,都随你们,这个我不管。”皇甫是一边说一边向屋里走,“实话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今儿你们走不了,后门出不去了是吧?那前门就能走出去吗?你干脆把弟兄们叫进来,让店家给你们整点热的,咱们好好的聊聊,要是你们玩硬的,这性质可就变了,咱们就得按照官府的章程说话了,你说是不是?何去何从,你自己想吧……”
说完,皇甫淳自己先进去了,拍拍在犄角发抖的店主,“别怕,起来去给大家煮点热乎的,我这里再给整点下酒的菜,今晚上你这店我包了,这里有十块大洋,你先拿着,等会还有不少人要来吃宵夜的,你就辛苦辛苦,好不好!”m.xiumb.com
“哎呦!感情您是……菩萨啊!好,好,我这就去干活!”店主一看十块大洋,身子立即不抖了,眼神也活泛了,心说,“乖乖,干半个月能不见着这么多大洋?看来,这年轻人厉害,已经把那些胡子给震住了,那就听这年轻人的。”
皇甫在原来的桌子上坐下不久,店家就重新给他点的那个锅子里添加了新的火炭,然后又加汤,加了一盘子羊肉片,屋子里似乎也更暖和了。就在这时,冯化民身穿军装,带着小徐子和邬丝茅走了进来。
信号都没给,这冯化民就敢过来?原来,林龙林虎护送着小姐去了高升客栈,半道上就碰上了冯化民,冯化民早就带着保安队的人过来了,大家全都是子弹上膛,就准备开打了,见小姐已经脱困,就想着去把皇甫大人救出来,可他到了餐馆外面,邬丝茅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对冯化民说了。于是,冯化民在外面,把大胡子赵登舜的眼睛给抓了俩个,一审,才知道还都是他山东老乡,想想,他还是决定干脆直接进去,跟那些山东响马讲讲道上的规矩,讲不通的时候再开打也不迟,况且,他们可都是有洋枪的,那些响马手上有啥啊?就是几把大刀而已。
“化民,你来了?也好,进来喝一盅,大家唠嗑,这位胡子大哥也是你们山东人,说是什么菏泽赵家堡的人,我不太清楚那边,你知道不?”
冯化民本来还以为协理大人是被对方给挟制了,可一进来看到的景象让他的认识完全颠倒了。只见协理大人大刺刺的坐在那里,而原来凶巴巴的劫匪胡子却是提心吊胆的站在旁边,明显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掂量着啥事情。
“协理大人,卑职吃过了,现在周围已经清理,外面还有五六个他们的人,要不要一起拿下?”说着话,冯化民双手抱拳,等候皇甫的新指令。
“那个……请他们进来暖和暖和吧,说起来,也都是一群农民,冒充啥响马啊?可这是人家的家里事,咱们犯不上去管。既然小姐已经回来了,那就别弄的剑拔弩张的,没有那个必要!你去安排安排,然后,叫大家回去歇着吧,你么几个想喝酒,那就过来喝好了,我是有些话要跟你这老乡说明白,老人不是说吗?灯不挑不明,话不说不透,你这老乡上了一次当,不整明白,下回还得上当,看在都是国人的份上,我得给他们掰扯清楚。”皇甫就像喝大了似得,话多了起来。
其实,皇甫淳压根就没喝多少,只不过是顺利的救出了小姐,心里这一高兴,就善心大发了,听了刚才那个胡子说的老家要闹春荒,他就心软了。
春荒,不光是北方有,其实,南方也一样有。全国都一样,过完年,青黄不接,各地都有春荒,尤其是在南方的水网地带,没有夏收,想要维持到秋天,过了清明以后就只能啃红薯了,夏天吃南瓜,在那个年代,普通百姓能吃的爽利的时间也就是年根上那几天,那还得是中等人家,不欠债的。
冯化民认真的看了皇甫淳一眼,皇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冯化民转身出去,不一会就让邬丝茅和小徐子带着人离开了,赵登舜的那几头蒜也都进了餐馆,最后进来的是冯化民,拿着洋枪,一屁股坐在了皇甫淳的身边。
店家已经给大伙煮好了面条,那几个汉子又冷又饿,啥也不管了,两大盆面条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这才用眼神盯着大胡子,赵登舜却是没有动一下筷子。
“看来,我不跟你说明白,你今儿是不肯放下心思了。”皇甫放下手里的酒杯,“化民啊,你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没胆子再折腾了,你也放松,喝两杯暖和暖和,当然,你也给我做个见证,回头总办大人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
“卑职不敢,定当在总办面前替大人圆泛,不该说的一字不说。”
“欸!你想歪了。”皇甫淳摆摆手,“我是总办大人的徒弟,咱们詹大人光明磊落,不玩虚的,你要是不实话实说,那才是陷我于不义之中呢。”
冯化民被皇甫的话给说的糊涂了,“这是个啥名堂?怎么满拧啊?”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咱们小姐人家送回来了,这赎金人家也不要了,咱们就该拿着赎金返回去,是不是?”皇甫问冯化民,冯化民点点头,“可我觉得那样做,总办大人一旦得知真相,会骂我不会办事的。这笔赎金咱们要给他们!”
别说冯化民愣住了,就连赵登舜和他的那些手下,全都傻愣住了。
“我们的赎金不是赎金,是给赵家堡老少爷们的善款,他们等着这钱去买粮,今年的春荒可能很严重,要不然,他们不会铤而走险!”皇甫淳慢慢的说道,“可是,你们,你们赵家堡的人,但凡还认自己的祖宗,那洋人的钱就不要拿了!那是坑害咱们国人的钱,是要把你们给拉进狗屎堆里的诱饵!”
“咕咚!”赵登舜一下子给皇甫淳跪下了,“大人的恩义我们没齿不忘,可是,为什么洋人的钱我们不能拿呢?那不是他们在我们这里刮地皮抢去的吗?”
“嗯,你这样问也正常!你先起来,听我慢慢说。”皇甫淳笑了,“如果你们是去赚了洋人的钱,我啥也不说。庚子年以后,洋人可没少在咱们这里捞钱!可你这不是去赚人家的啊,你是去接了个他们不想干,而且还不怎么体面的活,而且这活你们也干了,是不是?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叫你们去绑一个大清官员的女儿?想要捞什么好处?没好处,他们会白给你们银子?这里面有套!”
“什么套?如果真有套,我回去第一时间就把中间的那个介绍的人干掉!敢给我们赵家堡下套,他简直是活腻了!”赵登舜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绑的是铁路衙门詹总办的大女儿,詹总办正在带着我们和几千民夫修咱们大清国自己的铁路,不被外国人控制的铁路。知道是个啥意思不?”
赵登舜老实的摇摇头,“我不识字,你说的那些我不明白!”
“唉!现在通车铁路都是洋人修的,赚的钱都被洋人拿走了!”冯化民说道。
“对,洋人就是不想让我们自己修,不让詹大人去修铁路!”皇甫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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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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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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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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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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