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因为刚才的佛光虽然来得猝不及防,但似乎并无凶险。
王淳允环顾一周,却发现唯独少了江南的身影。于是,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此刻,众人也是发现了中州这边的异状。
——那突如其来的佛光,带走了江南。
反应过来后,他们不禁脸色怪异。
在众人的认知中,江南是修剑的,与佛门没有一点儿关系。
非要说的话,这俩之间有仇倒是真的。
可方才的佛光,没有带走西域任何一个和尚,却偏偏带走了江南。
那肯定不是什么机缘,而是凶险。
心思活泛的天骄们,皆是看向一旁盘膝而坐的西域众僧。
“是你们搞的鬼吧?”王淳允脸色阴沉,对着西域众僧问道。
其中一名年轻僧人睁开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莫要血口喷人。”
站在西域众僧阵营的石余辛此刻也是接口道:“王绣衣,说话可要讲证据啊!”
“方才的佛光无比恢宏古老,怎么可能是西域圣僧们所为呢?”
“说不定是江剑首做尽恶事,被佛陀留下的力量若惩戒呢?”
语气之间,充满了嘲讽之意。
东境弟子听得皆是眉头皱起。
这石余辛怎么说也是中州势力的弟子,却处处帮着西域的和尚说话,令他们心中不喜。
更何况,因为秋舒娅的关系,他们对江南的印象还算不错。
而且,对方更是揪出了东境之中的幕后黑手。
不过,即便如此,李源等人也保持沉默。
因为江南的消失着实太过离奇了,他们自然看得出,方才的佛光乃是此地遗留的莲花佛印所发,而非西域众僧出手。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江南的突然消失和西域有关系。
石余辛这话说出来后,王淳允的目光猛然冷了下来。
他抬起手,一只金笔骤然出现。天地间顿时萦绕着一股浩然之气。
金笔一挥,沧桑而漆黑的水墨凭空生出,如同鞭子一边抽打向石余辛!
轻盈的水墨却宛如带着万钧巨力,猝不及防砸在石余辛身旁!
他的身体便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砰一声砸在廊道的石壁上,烟尘弥漫!
“你算什么东西?”
“有你说话的地方?”
王淳允手持金笔,目光冷肃,如生死判官。
众人见此一幕,心头皆是一震!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王淳允,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露出其杀伐之意!
如今这番情况,由不得他不重视。
因为除了他自身与江南的关系极好外,江南的身份在大夏也是非比寻常。
他与轮回道的奇异联系,是大绣衣的一步重要之棋。
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江南还是剑庐剑首。
王淳允每当想起剑庐那群无所顾忌的疯子,不羁如他,也是忌惮不已。
他难以想象,若是江南真在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剑庐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悍然出手,也是威慑西域众僧。
西域众僧见此一幕,脸色并不好看。
虽然石余辛不是他们西域之人,但王淳允这举动,却是赤裸裸在打他们的脸。
正在这时,两股剑意冲天而起。
许殊同身后,两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剑徒,一步向前!
一时间,众人皆是感受到,空气似乎都变得凌利了起来。
“剑首,在哪儿?”
其中一名剑徒语气木讷,却充斥着沉闷的怒火,此刻他青锋已出,冰冷的剑刃划破了空气。
许殊同等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后,默默跟了上去,灵气爆发!
“诸位大师,还请把江兄交出来!”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贫僧确实对江剑首的行踪一无所知。”
一位年轻僧人低声叹道:“言尽于此,若是诸位施主仍要纠缠,便请出手吧!”
一时间,中州与西域阵营之间的气氛,争锋相对!
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西域的和尚也委屈。
因为除了一灯佛子以外,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东境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方才还相对平和的气氛,眨眼就变得如此恶劣。
如今还没找到回归上元的办法,众人之间就先内讧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源叹息一声,青华圣子与怀光圣子沉默不言,一副高高挂起之色。
得,看来这惹人厌恶的和事佬,还是要交由他来做。
然而,他刚想说话,秋舒娅却拦住了他。
这位圣女向前一步,走到中州与西域之间,看着西域众僧,轻声问道:“诸位大师,如果江南神隐之事与大师们无关,那贵寺一灯佛子,为何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望向西域阵营中,众僧环绕的一灯佛子。
他此刻盘膝闭目,一言不发。
即便方才王淳允如此挑衅,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作为西域的话事人,这明显不合理。
这一端倪,更是点燃了中州众人的怒火。
连剩下的东境修者,也是目露异色。
李源眉头皱起:“诸位大师,此刻回归上元在即,可千万别生什么不轨之心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有仇,回去再说,别现在整些烂活儿。
但面对如此情况,西域众僧仍然是坚持不知晓江南的行踪。
李源深吸一口气:“那便请让一灯佛子说句话吧,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明白人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东境修者更是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于是,三大阵营之间,前所未有地混乱起来。
正在矛盾即将爆发之时,一道灰蒙蒙的烟雾突然出现在先前江南消失之地。
待烟雾消散,江南的身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嗯?”
“你们这是怎么了?”
江南有些懵,疑惑开口。
“江兄?”
“你去哪儿了?”
王淳允见此一幕,心头终于松了口气,连忙问道。
江南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解释道:“方才佛光普照,在下有所感悟,便被带去了一朝圣之地。”
“如今明悟佛理,自然是回来了。”
话音落,众人脸色皆是无比怪异。
你还能感悟佛理?
扯呢?
不过江南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李源松了口气,“既然是个误会,那……”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意外发生了。
只见众僧环绕之间,一灯佛子盘膝而坐的身体,突然倒下。
锃亮的后脑重重地撞在碎石之上,脸色苍白,已然是失去了生机。
他的皮肤缓缓发灰,崩裂,转眼间便化作了飞灰,散落一地!
一颗黯淡的破碎舍利,在余烬中露出一个尖儿。
众人大惊失色,李源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猛然提了上来!
欲哭无泪。
祖宗们,你们别搞了成不?wWW.ΧìǔΜЬ.CǒΜ
混乱中,王淳允看向江南。
他总觉得,江南消失和一灯陨落这两件事,很大可能脱不了干系。
.
片刻之前,舍利世界。
江南与一灯佛子相对而立。
他注意到,一灯佛子的身影虚幻,并非实体。
如果他没猜错,此刻的天宫内,一灯佛子的身体仍在众人之间。
如此,若是真杀了自己,他也能撇清嫌疑。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反观一灯佛子,他听闻江南的言语后,脸色一僵,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其中,隐隐还带着一丝后怕。
“江施主,在进入天宫之前,贫僧便与你相隔不远。”
他轻声一叹:“贫僧本以为江施主年纪轻轻剑道无双,便已经是天纵奇才。”
“但直到看见那一手惊世雷法,才顿感坐井观天。”
“想必,这雷法便是江施主的依仗了吧?”
闻言,江南脸色猛然一变。
这和尚看到自己施展掌握五雷了?
即便如此,他还有把握能杀掉自己?
江南心中暗暗盘算。
这一灯佛子如此行径,定然是手中有所依仗。
“也正是因为如此,贫僧才迫不及待要镇杀江施主。”
一灯佛子的脸上露出心悸之色,“单论那一手雷法,若是放任江施主成长起来,对佛门便是贻害无穷。”
闻言江南脸色阴郁,“大师既然看了那雷法,还有把握能镇杀在下?”
“阿弥陀佛,自然是有的。”一灯佛子轻叹一声,“只是有些卑劣罢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些许落寞:“贫僧修了二十年佛法,本以为凭一颗向佛之心能冠绝天下英杰。却不想天外有天,贫僧自认抵挡不了那恐怖的雷法。”
“只可惜江施主如此英才,却不能皈依我佛,反而敌视佛门,实乃大憾。”
“所以贫僧哪怕舍去甲子寿命,也只能祭出这舍利世界,将施主镇杀于此地了。”
说罢,他口中吟诵出声。
脚下的黄沙仿佛被驱动了,缓缓悬浮起来,每一粒沙皆是绽放出无比璀璨的金光!
仿佛其中有一方世界,无比沉重!
江南御风而起,那些金沙也跟着他呼啸而来!
如同海浪一般,带着无比的威能将他团团包围!
一时间,金光普照!
只是这金光却一点都不慈悲,而是带着金刚之怒的杀意与巨力,誓要将江南彻底碾碎!
江南抽出青绀,剑光飞舞,恐怖的剑气如同不灭之光在金沙中绽放!
同时,各种神通施展而出!
黄巾降临!
口吐烈焰!
狂风乱舞!
无边的金沙海中,各色神通纵横!
看得远处的一灯佛子头皮发麻!
这江南不仅剑术与雷法了得,还精通御灵之术与风火之法!
这不禁让他心中更是坚定了要除掉江南的想法。
否则假以时日,这年轻的剑首定然会成为九常寺大患!
看着仍然在挣扎的江南,一灯佛子微微一叹,道:“江施主,这舍利世界乃是贫僧寺内一结成罗汉果位的大师所留,即便三品修者亦难以突破,施主莫要白费功夫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更加虚幻了。
这舍利世界位格极高,自然不是如今的一灯佛子可以随心所用。
方才祭出这舍利世界,乃是他用燃烧了六十年的寿命为代价的。
就是要镇杀江南!
他的话语穿越一层层黄沙,响彻在江南的耳边。
但后者已经没有功夫去理会了。
金沙风暴的围杀愈发猛烈,他驭使神通抵抗,体内的道行也在极速消耗。
他不敢用掌握五雷。
因为那一神通会掏空他的道行,若是不能保证破开这个舍利世界,倒是失去道行的江南就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但他也察觉到一灯和尚的气息正在缓缓削弱。
便打算以拉锯之势跟他耗,谁先耗尽力量,谁就嗝屁。
然而,一灯佛子显然发现了这一点。
他叹息一声,心道即便祭出了舍利世界依旧无法轻易镇杀江南。
果然不愧是被剑庐看中的人杰。
于是,一灯佛子站起身,双手高举,将余下所有力量,全都汇聚于一点!
“江施主,贫僧这就送你上路。”
江南心头猛然一跳!
只见漫天的狂沙忽然不再围攻他了,而是朝着天空汇聚!
金沙缠绕,缓缓在一灯佛子头顶凝聚成一尊巍然的佛陀金身!
下一刻,佛陀金身睁开了眼!
于是,一股无比沉重与浩然的气息爆发!
这该死的和尚,看出江南想要消耗他的力量,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那佛陀金身抬起手掌,爆发出耀耀金光!
隆隆之音从不知名处传来,充满肃杀之意!
“镇魔!镇魔!镇魔!”
随后,那宛如太阳一般璀璨的手掌便朝着江南镇压而来!
如苍天坠落!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无边的压迫力疯狂袭来,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见这一幕,一灯佛子脸上露出些许放松之色。
江南,终于要死了。
就在这时,江南深深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希望那丫头别怪我。”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手背之上,有一道暗红的圆环印记。
在无边的金光弥漫中,那一抹暗红仍然如此清晰,刺眼!
一灯和尚脸上的神情,猛然僵硬。
头顶的佛陀金身的掌印,也慢了下来。
仿佛一切都缓慢了。
江南喃喃开口:“大师,你知道在下为何与贵寺结怨吧?”
一灯佛子脸色极为难看,“畜……牲……道?”
江南点头:“那大师知道畜牲道如今在哪儿吗?”
“虚冥之间?”
“对,但不完全对。”
江南缓缓开口,“除了虚冥之间,畜牲道……还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江南手背上的印记猛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仿佛回应一般,古老的吟诵之声在天地间响起,混沌的灰气笼罩天穹!
于是,位于没有时间与空间之别的虚冥之间内,沉眠的轮回之门颤动起来。
跨越了万载岁月,降临!
天穹被粗暴地撕裂,古老苍凉的巍然石门自裂缝中显露狰狞!
它缓缓落下,萦绕着轮回的灰气条条垂落,残酷无比地压塌佛陀金身!
佛陀坍塌,金沙暴碎!
这一方小世界承受不住轮回伟力,颤抖起来,寸寸崩裂!
一同崩裂的,还有一灯佛子虚幻的身影。
他败了。
即便祭出寺中带出的至宝舍利,仍是败了。
谁能想到,江南还身负轮回之力?
弥留之际,一灯佛子仿佛看空了一切,喃喃开口。
“江施主……如果当初在渭水……九常寺没有选择强硬带走那个女童……”
“会不会……是另外的结果……”
江南望着他,良久才叹息一声,“大师,世上没有如果。”
闻言,一灯佛子苦笑一声,烟消云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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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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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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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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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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