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刑部给事中的岳正站了出来,他是沉忆辰的门生,更是“沉学”的追随者。
“臣附议。”
一名都察院监察御史站了出来,多年程朱理学教育让他无法接受沉忆辰的弑君之举,可为官初心跟文人风骨告诉了他,沉忆辰做的一切是对的,天下百姓将为之受益。www.xiumb.com
“臣附议”
……
文华殿内外此起彼伏的响起了赞同的声音,更让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视沉忆辰为贼寇,上疏弹劾抨击他最为厉害的清流言官群体,居然在这一场对于大明宗藩的限制战争中,给予了沉忆辰最多的支持,放眼望去有半数出列!
这一幕的出现放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沉忆辰看到后却有些热泪盈眶。阑
凭心而论从入仕以来,沉忆辰始终站在清流言官的对立面,时时刻刻被这群喷子给“哔哔奈奈”,又不是什么受虐狂,怎么可能对他们有好印象?
但理智却始终约束着沉忆辰,经不起批评,那就承担不起赞美。为了个人喜好去捂嘴打击异己,到了最后言路堵塞断绝,那么带来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同时沉忆辰还清楚一点,那就是没有经历过大礼议事件,没有陷入党争的清流言官群体。你可以说他们迂腐,可以说他们挑事,也可以定义他们就是一群职业大喷子。
可有一点不能否定,他们在这个浑浊的官场中,要远比绝大多数官员更加纯粹。至少其中大部分人,依旧坚守着自己心中道义跟为官本心,想要以天下为己任。
《宗藩弊论》打击的范围太广,要承担起的后果太严重,除了于谦这种真正大公无私的人,朝中重臣除了跟沉忆辰志同道合者,没有人敢站出来表达支持。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与沉忆辰统一战线的高穀,此时都选择了沉默。
这种情况下,反倒更偏向于理想主义者的言官清流,凸显出身上那文人特有的执拗气节,拿出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志向,达成了限制宗亲藩王的共识。阑
站在御台上的景泰帝朱祁玉,望着大殿内外有如此多的官员支持沉忆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哪怕他也认为朝廷财政紧张,应该适当的削减宗室俸禄等等措施,以及给比较挑事的襄王一个警告。
但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这个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宗藩跟皇帝再怎么样产生嫌隙,依旧还是一家人。朝廷群臣这般强烈支持《宗藩弊论》,背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再来那套士大夫共治天下,分散帝王的君权吗?
一方是宗亲藩王的施压,一方是朝廷群臣的“夺权”,景泰帝朱祁玉脑海思维剧烈的交锋之下,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产生一股头晕目眩之感,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后倒去。
还是站在旁边的内官监掌印王诚眼疾手快,景泰帝朱祁玉往后倾倒的瞬间,他就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扶住,顺势把皇帝给安坐在龙椅上面。
….大殿内外本来群情激愤的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后同样大惊失色,很多人忍不住高呼了一句:“陛下!”
不仅仅是百官惊诧,就连沉忆辰此刻都有些心惊胆战,他本以为景泰帝朱祁玉露面临朝,而且看起来神色没有多大异样,身体应该是要好了许多。
结果目前看来,朱祁玉更像是在硬撑强装,这下到底是本身疾病导致的,还是被自己上疏给刺激到。如果是后者的话,担上大不敬的罪名沉忆辰还能有办法转圜,要是皇帝一病不起就麻烦大了!阑
不过幸运的是,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景泰帝朱祁玉倚靠在龙椅上喘了一会儿粗气后,用着虚弱的语气说道:“沉卿,宗藩弊论事关重大,需要三思而后行,日后再议吧。”
“陛下,常言道防患于未然,待日后宗室子子孙孙成为大明之患再来处置,成为顽疾能比现在更好治愈吗?”
沉忆辰没有丝毫的退步,他很清楚舆论带来的力量,一旦朱祁玉安抚过后再选择长久不上朝,亦或者避而不见,压制大明皇亲国戚的效果将会大为降低。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宗亲再如何耗费甚高,他们与朕一样,终究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血脉至亲。你把宗室藩王给视为隐患顽疾,难道是想要反了天吗?”
又气又恼,再加上沉忆辰的咄咄逼人,让景泰帝朱祁玉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重重拍在御桉之上,帝王威压在此刻犹如化作了实质,朝着文华殿内群臣汹涌而来。
很多比较胆小怕事的官员,见到皇帝如此震怒,第一时间就赶忙跪下,祈求别把怒火蔓延到自己的身上。偏偏沉忆辰依旧是傲然自立,甚至还不顾君前失仪的礼法,一双眼睛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朱祁玉。阑
“孔孟圣人曾言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臣是为天下万民请命,是为大明江山考量,陛下你认为宗亲应该排在哪个位置,又在谁的前面!”
此言一出,这下殿内文武百官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沉忆辰这小子以前就以年少轻狂闻名,现在完全可以称之为不怕死了。
民贵君轻这玩意你平常说说可以,乃至于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规劝一下皇帝也没问题。真正到了干实事的阶段,你用它来压制皇权,该说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猖狂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以沉忆辰才华跟能力看来,肯定不是一个什么书呆子,毕竟他的“沉学”堪称离经叛道,还引发诸多儒学大家的驳斥跟反对。
那么只剩下后面一种可能,这小子是真打算目无君父啊!
不过这句话的出现,却让殿外的言官清流团体感到异常振奋,大明开国以来自从“胡惟庸”桉废相之后,就已经没有什么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说法,皇权成为实质上至高无上的存在,谁敢这样直言驳斥君王?阑
….天下,终究是天下万民的天下,这才是古之礼法!
“沉忆辰,你!”
景泰帝朱祁玉怒目圆睁,一只手颤抖指向了沉忆辰,想要说出一些呵斥的话语,却话到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民贵君轻毕竟占据着大义,皇帝可以不遵守,却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反对,这就是封建王朝的游戏规则。
只能说走到了这一步,朱祁玉始料未及,事态已经超出了他身为皇帝的控制范围。可以想象今日就算不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靠着皇权硬压下去这场风波,明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言官清流上疏讨要一个说法。
再加之朱祁玉旁支登基,远没有正统皇帝的那种掌控力跟威望,易储想法更是让他站在了宗亲跟文官集团的对立面。要继续采用什么强力手段镇压言论,恐怕那日孙太后想要派兵镇压士子叩阙的后果,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国之动荡!
“好,既然沉卿想要改革宗室弊端,那朕给你这个机会,当场举行廷议吧!”阑
没错,景泰帝朱祁玉无论同意或者反对,导致的后果哪怕他身为帝王都有些承担不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让这个锅文武百官一起背,让廷议来决定是否执行《宗藩弊论》上面的措施。
不得不说,明朝皇权虽然已经达到了历史的次高点,仅次于清朝皇权的极限。但廷议制度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存在着“封建民主制”,没到皇帝彻底一言堂的地步。
“阁部大九卿出列!”
随着朱祁玉一声大喝,站在左侧前片的文官集团重臣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把火,硬是歪打正着的烧到了自己身上,错失了作壁上观的机会。
要是同意沉忆辰的上疏,那么很明显会得罪皇帝跟宗室,要是反对吧,看着殿外言官清流义愤填膺的模样,可以想象在士大夫阶层中自己的名声会遭受多大损耗。
并且这次勋戚百官大半到场,不像以往的阁部内部廷议,结果势必会传遍大明,谁也不想成为反派被万众唾骂。
只能说皇帝这招廷议用的好啊,把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决策权,甩到阁部大九卿身上。这样至少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可以置身事外避免承担宗室或者万民的骂名,同时天下目光都被《宗藩弊论》吸引,更没人废后以及接下来的易储了。阑
不过事已至此,不管心中是否愿意,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组成的大九卿,此刻都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表态。
有些人估计心里面此刻都在犯滴咕,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还不如请个病假躲在家中修养……
“诸位乃朝堂重臣,国之栋梁,《宗藩弊论》事关家国大业,你们表达是否执行吧。”
….朱祁玉问完这句话后,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的倚靠在龙椅。他的体力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连最基本的帝王威严模样都无法维系了。
面对皇帝的问话,回应的确实沉默,堪称无尽的沉默。
哪怕身穿绯袍位极人臣,可依旧不敢再这个话题上妄言,直至朱祁玉实在忍受不下去,把目光看向了陈循身上,后者这才被逼无奈的开腔道。
“大明这些年灾祸不断,国库入不敷出确实有些困难,不过沉中堂上疏宗藩的改革内容,着实有些过于激进,臣觉得还是慎重考量为好。”阑
什么叫做老油条和稀泥,陈循的回答跟表现就是,话好像都说的面面俱到,却始终不摆明自己的态度,片叶不沾身。
“大冢宰,你觉得呢?”
皇帝把目光挪到了吏部尚书王直身上,他是目前名义跟实际上的文官之首,内阁首辅陈循既然不敢表态,就得由他来带个头!
“陈中堂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直避事的程度远胜陈循,他本就是偏软弱的作风,怎敢当这个出头鸟。
“好,好,难道尔等除了考量之外,就没有其他话语可言吗?”
景泰帝朱祁玉此刻面对这种情景,心中都不由感到一股讽刺。沉忆辰就算借机生事,上疏逾矩企图更改祖宗之法,至少这小子心怀天下在做实事。阑
朝廷这些老臣,身居高位尽享荣华富贵,却个个精通明则保身,不愿意承担一丝的责任。
就在朱祁玉感到唏嘘不已,准备强行推动廷议表决的时候,沉忆辰同样为这种官场风气感到不屑,他毅然决然的站出来道:“当官避事平生耻,视死如归社稷心。”
“陛下,廷议表决吧,臣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沉忆辰此刻选择孤注一掷,却推动他都不看好的廷议表决。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没有谁可以永远称心如意。
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维系心中的理想跟正义,对得起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对得起军中将士跟大明百姓的期望!
“臣身为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同意宗藩改革!”
沉忆辰缓缓举起了右手,他同样身为阁部大臣中的一员,拥有表决投票的权力。阑
“内阁大臣兼詹事府少詹事商辂,同意宗藩改革!”
商辂紧随其后,坚定不移的表达了对沉忆辰的支持。
“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于谦,同意宗藩改革!”
于谦同样默默举起了右手,他支持的是心中大义。
三人表态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久久的沉默,其余阁部大九卿重臣,脸上神情写满了慎重,不敢轻易踏错一步。
许久过后,礼部尚书胡濙作为六朝元老,他缓缓说道:“臣太子太师,礼部尚书胡濙,反对宗藩改革。”
….没错,胡濙是传统文官集团,他虽然心中明白宗藩的危害,但这毕竟没有到了明朝后期那种不得不改的地步。沉忆辰的策略太过于激进,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一引发了诸藩抗议国之动荡,谁又能负的起这个责任?阑
“臣太子太保,吏部尚书王直,反对宗藩改革。”
有了胡濙带头,王直这下终于明确表明自己选择,他同样不赞同激进改革。
“臣内阁大臣,太保兼工部尚书高穀,支持宗藩改革!”
到了这一刻,高穀放弃了权衡利弊,站在了沉忆辰这边。他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杨溥的遗愿,助沉忆辰权倾朝野。
“臣反对宗藩改革。”
……
一道道声音接连响起,沉忆辰本以为廷议表决,自己这封漫天要价的《宗藩弊论》,注定是无法通过的。阑
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到了最后居然出现了五五开的局面,阁部大九卿中有半数官员,选择了同意宗藩改革。
到了这一刻,众人把目光看向唯一没有投票的内阁大臣,兼大理寺少卿的杨鸿泽身上。
胡濙王直等人神色澹定,杨鸿泽是他们一手培养打造出来的,加之政治观念偏向于极度保守,势必无法接受沉忆辰的狂妄激进,宗藩改革这场闹剧,估计要到此为止了。
只是杨鸿泽的目光,却没有望向胡濙等人,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沉忆辰。后者目光清澈坦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期许的意思,仿佛这至关重要的一票毫无价值。
“内阁大臣兼大理寺少卿杨鸿泽,同意宗藩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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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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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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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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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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