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宁满身血污的赶回来向朱仪禀告,也先这般孤注一掷的突围方式,不知道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阴差阳错,恰恰命中了明军兵力紧缺的短板。
四万围城明军,实际上面对也先率领的三万兵马没有任何优势,加之又有博罗纳哈勒率领的两万蒙古骑兵驰援,更是处在一种劣势状态下,完全靠着一种不对等的信息差来“包围”。
如果也先四散突围,那么朱仪只要发现他的踪迹,就能兵合一处集中优势兵力擒王。结果对方全员从西门突围,那么外围几千明军绝对不是怯薛军跟瓦剌精锐的对手,就算双方兵力对等依旧要在硬实力上略逊一筹。
拒马、护栏这种防御措施,只能阻碍骑兵提速冲锋,并不能真正的让对方寸步难行,短兵相接终究还得看谁的人多,谁更悍不畏死!
“传本都督谕令,命阻挡瓦剌援军的将士们退回来。”
退回来?
听到朱仪的命令,郑永宁愣了一下身后,然后满心不甘的回道:“朱都督,阻挡瓦剌援军的一万弟兄退回来,那就再无法拖延也先突围的步伐,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逃出生天?”
“末将愿身先士卒,召集四门兵马与鞑虏血战,成败在一举!”
明军并不是没有兵马,只是之前分散围城,速度上比不过蒙古的骑兵。只要义州城西门外的一万袍泽,能咬牙再拖住也先些许时间,等到其他诸卫兵马增援,说不定还能拿下这位蒙古大汗!
千里奔赴辽东,围住了酋首足足半个月,这样功亏一篑任谁都无法接收。
“来不及的,难道你愿意看着那一万弟兄,全部战死沙场吗?”
朱仪依旧是那副冷若寒霜的表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心中没有任何情感。戍边的经历让他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为了那拖住也先的渺茫可能性,就付出一万明军袍泽的性命,这份代价值得吗?
相比较朱仪的权衡利弊,郑永宁却拿出更为纯粹的武将风范,一字一顿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明朝高级别武将大多为世家子弟,并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武夫,郑永宁直接用了唐代边塞诗人卢纶的一首《塞下曲》,表达了自己死战到底的自信跟决心。
这种诗的内容跟意境,简直无比贴切此时战场的局势,既然选择身为武人为国征战,惟愿裹尸还,何需生入关!
“郑同知,这是军令。”
朱仪没有被战意冲昏头脑,以也先带来的士气跟怯薛军的战力,一万精疲力竭的将士就算全部战死战场,依旧无法拖延到友军的驰援,只会白白的牺牲。
而且退一步说,哪怕郑永宁召集四门兵马赶到了,对方避战执意退回草原,两条腿能追得上四条腿吗?
….诛杀或者俘获蒙古大汗的惊天之功,没有人愿意到了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功败垂成,但朱仪身为统帅,更要考虑到整体战况跟局势。
沉忆辰率领的四万骑兵生死未知,身后还有着兀良哈三卫的八万带甲战兵,北方更是有着未知数量的女真人被动员了起来。
激进的走错一步,就将重蹈忠国公石亨的覆辙,征伐军要是覆灭在了辽东,那未来大明还有挥师出塞的勇气吗?
这份惊天之功要真论起来,对于朱仪的诱惑性更大,可偏偏他是个天生的统帅,目光要看的更为长远。
“末将遵命!”
军令二字一出,郑永宁哪怕再不甘心,他也不敢或者说不会违抗朱仪的命令。
鸣金收兵的锣声响起,驻守西门外的六千将士跟一万阻挡瓦剌援军的明军,此刻仿佛听到了得救的信号,做出防御姿态收缩阵型,缓缓的朝着明军本部方向退了回去。
一万六千人,仅仅是短短一两个时辰的鏖战,就有半数躺在了辽东的土地上,伤亡比其实远远超乎了郑永宁的预料。当他看到脱离战场的明军阵型后,这才明白朱仪的决策是正确的,弟兄们拖不到四门兵马前来增援。
也先同样摸不清楚明军具体的人数,看到敌军退却不敢贸然进行追击,既然达成了突围的战略目标,当务之急是与赶来的博罗纳哈勒进行汇合。
只是当他看到自己儿子率领的部族援军后,童孔陡然放大眼神中写满了不敢置信。要知道天圣汗也先最初预想,是博罗纳哈勒在草原上击败明军,然后携胜者之威过来驰援。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群残兵败将,瓦剌绰罗斯本部的兵马更是一个没看到,五万蒙古部族军主力,一眼望过去剩下的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博罗纳哈勒到底在察哈尔草原经历了一些什么?
“这就是你率领的兵马吗?”
“阿木尔呢?本汗的绰罗斯族军呢?”
也先的声音从冰冷转为了愠怒,博罗纳哈勒率领的五万部族军出现伤亡还在其次,主要那两万绰罗斯族军乃是也先的立身之本,蒙古任何一个部族想要在草原上站稳脚跟,最终靠的一定是本族兵马。
天圣汗也先非常清楚,蒙古诸部臣服的背景下藏着暗流涌动,如果没有强盛的绰罗斯族军镇压,其他诸部岂会如同羔羊一般乖顺?
“孩儿在察哈尔草原遭遇到明军埋伏,只能让阿木尔率领绰罗斯族军断后,否则难逃全军覆没的危机,还请父汗恕罪!”
博罗纳哈勒满脸不安的低头向也先认错,以当时的处境来说让绰罗斯族军断后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同时达到了后续战略目标协助大汗突围。
可问题是这就跟忠君还是忠社稷的情况类似,选择忠社稷保全蒙古利益最大化,就得损害本族的利益,甚至就连获得驰援的天圣汗也先本人,都有很大可能不赞同,继而问罪。
….得知博罗纳哈勒让绰罗斯族军断后,也先此刻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同时站在他身边的次子阿失帖木儿仿佛抓住了机会,用着拱火的语气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吃里扒外,兄长你到底还是不是姓绰罗斯?”
阿失帖木儿的本意是想挑起也先的怒火,从而彻底剥脱博罗纳哈勒的兵权以及对管辖的部落,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话音刚落下就被父汗训斥道:“闭嘴,草原上的儿郎都是长生天的子孙,博罗纳哈勒做的没错!”
身处不同的位置,就得有不同的立场。
当初的也先仅仅是蒙古太师,他更为重要的身份是瓦剌部首领,自然得时时刻刻以部族利益为重。但现在他的身份是蒙古大汗,此刻围观的人群中大多是鞑靼部的旧属,以及瓦剌联盟中非绰罗斯部的部族。
如果身为全蒙古大汗,并且自己还加冕了大元皇帝尊号,连表面上端平一碗水的样子都不做做,那么必然会导致部属臣下的离心离德。
谁知道下一个被也先抛弃的,会不会轮到自己部族身上?
情感上也先无法接受绰罗斯族军的伤亡,理智上他却不能处罚博罗纳哈勒,甚至还得刻意宣扬跟嘉奖这种“大公无私”的行为。
“此事暂且不论,既然后方还有明国骑兵,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撤离辽东都司。”
突围的过程中也先感觉并没有撞上明军主力,加之不知道对方部署在义州城周围到底有多少兵马。很快黎明就要到来,整个战场局势将一览无余,等到围城明军发现蒙古驰援兵马真实状况后,必然会再度朝着西门方向集结。
另外阿木尔率领的绰罗斯族军,大概率已经凶多吉少,避免不了被明军剿灭的命运。到时候察哈尔草原的明国骑兵同样会紧急回防义州城,待下去就得面临腹背受敌的处境。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父汗,我们是返回漠北吗?”
阿失帖木儿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特别在大哥遭受惨败的前提下,他期望能趁机打一场漂亮仗来形成对比,提高自己在蒙古诸部的威望。
“回漠北?”
听到这句话后,也先嘴角流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然后继续说道:“兀良哈的八万带甲战兵,还等着本汗率领他们吞并辽东,岂能就这么回去?”
“传本汗命令,全军北上前往女真部,那里还有几万精壮等着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武装成战兵!”
也先率领着瓦剌部吞并了鞑靼部,自立为汗继承了蒙古大汗法统,就等同于一并继承了脱脱不花对女真三部的统治。
要知道当初脱脱不花就是退居漠东蒙古猥琐发育,靠着女真三部提供的数万精壮东山再起,直至摆脱了傀儡大汗的身份有了跟也先一决高下的资本。
早在攻占义州城之前,也先就已经派人前往建州、海西等等地征召女真精壮,只要能给他们配上足够的武器装备,常年渔猎累积下来的经验完全能在短时间内,就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兵。
….自己目前还剩下四万多人,如果再加上三万女真战兵,以及兀良哈的八万带甲战兵,何愁不能再与明军决一死战?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伴随着黎明的曙光洒在大地,察哈尔草原最后一名蒙古骑兵,被大明铁骑给斩于马下。方圆数里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人跟战马的尸骸,就连泥土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可能是意识到明军没有招降的意思,不会接受俘虏跟活口,阿木尔率领着绰罗斯族军同样死战到底,用他们的鲜血跟生命捍卫着属于游牧民族的荣耀。
但很遗憾,胜利是属于大明的,汉人兵马终究征服了草原!
望着浑身染血,战意跟杀气仿佛突破天际的明军将士,沉忆辰策马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字一顿的喊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雷霆一般的明军战号,响彻着整个察哈尔草原,今日的战果是大明结束北伐之后,数十年来没有取得的斩杀数量。
事实证明,草原不是什么禁区,寇可往,吾亦可往!
仅喊着空洞的口号,从来不是沉忆辰的风格,当雷鸣般的战号沉寂下去之后,他才缓缓继续说道:“本官战前说过,一颗鞑虏人头赏银五两,现在就开始清扫战场统计,绝不食言!”
“沉阁老威武!”
更为狂热的呼喊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位大明官兵看向沉忆辰的眼神,都充斥着一股愿为效死的激动。不管是真心奖赏也好,收买人心也罢,此刻沉忆辰在军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文人们常说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本将这辈子感觉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跟着沉阁老。”
此时冯正脸上神情写满了唏嘘,如果不是当初灭倭杀官,“被迫”选择效忠沉忆辰,恐怕这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金戈铁马,黄沙百战穿金甲才是属于武人的浪漫!
“谁又何尝不是呢?”
旁边的福建水师将领李瓒,同样是内心感慨万分,他某种意义上也是利益交换才效忠沉忆辰,后续才一步步的被对方言行举止跟个人魅力折服。m.xiumb.com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山东卫韩斌脸上却浮现的是玩味笑容,自己跟兄弟韩勇早就愿意为沉忆辰效死,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感慨,跟个娘们似的!
打扫战场的速度并不快,原因在于这一场大战下来,明军四万骑兵同样有着数千人阵亡。沉忆辰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与敌人一同埋葬在荒野,他们应该享受子孙世世代代的敬仰跟祭拜。
除了数千阵亡的大明将士外,伤者同样有数千人之多,只能说瓦剌绰罗斯本部的兵马确实精锐,身处绝境下还有如此战力,要是正常交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但是随着打扫战场的进行,很快就有明军将士发现不对,很多鞑虏的身上跟战马上,好像携带着属于大明的兵器甲胃,甚至还有着数面宣大边将的旗号。
有大明兵器甲胃不足为奇,土木堡等等一系列战争下来,明军的制式装备几乎蒙古人手一套。可问题是宣大边将的旗号,是不可能落入到蒙古人手中,除非是被人给夺旗了。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武锐赶紧策马奔赴沉忆辰,想弄清楚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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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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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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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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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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