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两人打招呼,朱勇就领着大公子从后院走了出来,神情有些愠怒的开口道:「什么时候就连成国公府,都成了尔等可以肆意乱闯的地方了?」
朱勇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大明国公,这才被夺爵短短几个月,锦衣卫上门连声招呼都不打,颇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是你?
待看清楚来者相貌后,朱勇脸上神情有些惊讶,赵鸿杰毕竟是在成国公府外院家塾就学,而且他的父亲还是自己老部下。
虽然有些时日未见,但依然一眼认了出来。
「晚辈拜见公爷。」
成国公朱勇当年在家塾这群小辈心中,简直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就算如今没有了爵位,骨子里面的敬畏跟尊崇是没办法抹掉的,赵鸿杰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既然还叫老夫一声公爷,那不妨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锦衣卫擅自冲入府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朝会上面发生的事情,朱仪在退朝回府后已经跟朱勇禀告过了,只是就算太后震怒,朝堂上的争执有必要使出这般大阵仗?
「启禀公爷,太后懿旨沉阁老忤逆放上,判下诏狱调查问罪。」
「荒唐!」
听到赵鸿杰的回答,朱勇当即呵斥了一声。
「现如今新君即位,哪有太后下达懿旨问罪大臣的说法,国法律例何在?」
大明开国至今,只有太皇太后张氏垂帘听政过,但那是因为明宣宗早逝,留下幼主朱祁镇无法独自处理朝臣,必须得有人摄政。
现在朱祁玉乃成年天子,甚至已经有了嫡长子朱见济,怎么可能让懿旨凌驾于圣旨之上?
面对朱勇质问,赵鸿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这种皇家之事哪轮得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回答?
「公爷,鸿杰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相比较朱勇的剑拔弩张,沉忆辰就显得平澹许多,甚至颇有种旁观者的姿态。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进宫一趟,看看陛下到底怎么说!」
朱勇并不知道沉忆辰与朱祁玉不谋而合的计划,他只知道要是就这么进了诏狱,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把谋逆犯上的帽子坐实。
成国公一脉绝对不能任人欺负到头上,凭借着自己这张老脸,怎么也能讨来几分薄面!
「公爷,稍安勿躁,沉中堂已有解决之法,放心交给他处理即可。」
望着朱勇如同护犊的老虎一样,怒发冲冠打算连夜前往皇宫***,成敬只得从前厅出来缓和一句。
「成公公,你也在此?」
刚才朱勇听到下人汇报锦衣卫冲上门拿人,急切之下并没有注意到前厅还有何人。结果现在发现成敬就在这里,作为皇帝身边的潜邸亲信,毫无疑问他最清楚皇帝的心意。….
「咱家登门拜访,没有向公爷提前投拜帖,冒昧了。」
「成公公何出此言,你乃贵客盈门,成国公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朱勇毕竟混了一辈子官场,客套话说的让人如沐春风,连成敬脸上都不由浮现出澹澹笑意。
「公爷客气,咱家其实就是出宫与沉中堂,传达几句陛下的心里话。」
「现在时候也不早,该回去了。」
听到成敬说出这句话,朱勇瞬间心里面就有数了,只要皇帝没站在太后那边问罪,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成公公辛苦,来日老夫必登门拜访。」
「再会。」
成敬拱了拱手,()转身就快步离去。
他毕竟是宫廷内官,现在锦衣卫已经上门,人多口杂呆在这里很容易传出什么话柄。
这就是成敬与王振最大的不同,哪怕同样有着皇帝的信任跟依赖,有着权倾朝野的契机,他却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甚至连司礼监掌印之位都没有争夺。
就在成敬前脚离开,后脚陈青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消息,急忙从后院匆匆赶来。看到是赵鸿杰领着锦衣卫过来「捉拿」沉忆辰,护夫心切再现了当年应天府家塾时期,那份泼辣外向的模样。
健步直接冲到了赵鸿杰的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嗔怒道:「好你个赵鸿杰,枉向北这些年把你视为手足兄弟,当了个锦衣卫现在抓人都抓上门来了。」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多么下得去手!」
面对这突然的一幕,在场众人都有些懵了,特别是沉忆辰,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见到陈青桐这副模样。
刹那间,仿佛有种当年在成国公府旁小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听着陈青桐的指责,赵鸿杰从诧异中缓过神来,脸上写满无奈的望向沉忆辰。确实近些年在王振的掌控下,锦衣卫风评越来越差,连前任指挥使马顺都硬生生被群臣,活活打死在景泰帝朱祁玉面前。
咋一听到锦衣卫上门拿来,换作任何人都是往着最坏的方向去想,陈青桐自然不例外。
「向北,要不我暂且先回去复命,看看上面如何决断?」
赵鸿杰其实今日过来,压根就没有想要捉拿沉忆辰,纯粹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毕竟这道懿旨他不命令,换锦衣卫其他卫指挥级别官员过来,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结果没想到公爷、陈青桐接连站出来维护沉忆辰,让他都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不过对于这种场景,赵鸿杰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当年在成国公府外院家塾,两人都属于家族中被人看不起的边缘人物,这才抱团取暖成为了至交好友。如今看着沉忆辰夫妻同心,父子破冰,身为兄弟怎能不为他高兴?Χiυmъ.cοΜ
「太后懿旨下令拿人,难道你想要抗旨不遵吗?」….
沉忆辰玩味的回了一句,既然已经点燃了这把火,那么就得多添添材,才能把火给越烧越旺。
「向北,你……」
赵鸿杰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确实打算为了沉忆辰抗一回懿旨,只是听着对方这语气,好像还不怎么乐意?
「诏狱数年前曾随你去过一回,看来到了该故地重游的时候,走吧!」
说罢,沉忆辰就迈着大步,朝着赵鸿杰走去,打算主动前往诏狱。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如果说朱勇已经隐约意识到沉忆辰想要做什么,这些年身处后院的陈青桐,对于朝局的变化就几乎出于不知情状态,她完全无法理解沉忆辰为何要主动进诏狱。
「放心吧,你夫君何时做过吃亏的事情?」
「安心呆在家中照顾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沉忆辰带着轻松笑意嘱咐完这句话后,就在陈青桐担忧跟疑惑的眼神中,与赵鸿杰一同离开了成国公府,前往那个让人畏惧无比的诏狱。
「向北,太后懿旨可不是儿戏,你有万全准备吗?」
赵鸿杰很了解沉忆辰,他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有后手,只是太后懿旨连皇帝都很难否决,沉忆辰真的能做到安然脱身吗?
「世间岂有万全之策,五分胜算便可一搏,此事我至少有九成把握。」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向北你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招呼一声赴滔倒火在所不辞!」
沉忆辰如今的布局谋略,已经()远远超乎了赵鸿杰的层面,所以他干脆没问后手是什么。
只是表明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别忘记还有自己这个兄弟在。
「当然。」
沉忆辰拍了拍赵鸿杰的肩膀,两人关系不需要多言。
前往诏狱的路上,随着冬日夜幕降临,萧瑟北风吹拂之下,路上已经行人寥寥。
可街边一家夜市小吃摊上,却罕见的坐着一桌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他们的出现,让其他平民百姓,压根就不敢靠近这个小摊贩,只敢远远的好奇议论着。
坐着的这桌达官贵人,算是沉忆辰在京师的「老相识」,他们就是以贺平彦为首的共兴社成员。
当然,现在共兴社的招牌,随着贺平彦踏入仕途,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更多沦为吃喝玩乐的组织。
「不是说好锦衣卫上门捉拿沉忆辰入诏狱吗,怎么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过来?」
西宁侯宋杰脖子伸的老长,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成国公府的方向。
朝会结束被沉忆辰当众威胁的那番话语,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堂堂一个大明侯爵,沉忆辰却依然敢嚣张狂妄出言不逊,这口气宋杰怎么可能咽的下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来得如此之快,仅仅过了一个下午太后就下达问罪懿旨,眼看着沉忆辰马上得沦为阶下囚,此时不过来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别急,等下想怎么羞辱,还不是随你喜好?」
说这句话的是曾经内阁首辅马愉之子马徵。
当年沉忆辰出镇山东回京路上,路过临清钞关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担任监察御史的马徵。
那时面对前往地方镀金,张扬不可一世的马徵,沉忆辰仗着自己正四品佥都御史官衔,硬逼着对方行了一次跪拜礼,双方从此结下了梁子。
不过后来马愉从中拉拢化解,加之沉忆辰后续又接连出镇福建,双方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现在马愉病逝,内阁首辅换了两任,马徵也依靠着出镇之功以及父辈蒙荫,升迁为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达到了沉忆辰曾经的高度。
本以为终于可以平起平坐,报当年羞辱之仇,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入阁拜相,再次拉开了差距。
相比较宋杰的急切,马徵这口气忍了数年,早就不急于一时。
就在几人讨论跟臆想之中,远处出现了一大批的人马,路上行人见到那显眼的飞鱼服,连忙避让躲闪生怕除了霉头。
「来了!」
贺平彦看到飞鱼服后,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异样光芒。
他跟宋杰以及马徵这些只知皮毛的世家子不同,沉忆辰会问罪下狱,可以说是偶然事件,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谋划。
太后、内官、勋戚、大臣四方,早就在迎回太上皇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沉忆辰想要阻拦无疑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唯一让贺平彦没想到的是,沉忆辰会找死的这么干脆,瞬间少了许多战胜他的成就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伴随着锦衣卫的靠近,贺平彦一行人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街道旁边,准备好好欣赏下沉忆辰锒铛入狱的场景,看看他日后为了活命,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道路两旁宅邸挂着的灯笼亮光,已经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庞。本来脸上充斥着报复快意的贺平彦等人,看清楚眼前景象后,瞬间写满了不可思议。
逮捕沉忆辰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手上正牵着缰绳踱步前行,相反身为囚犯的沉忆辰,却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如果不知道懿旨内容的人见到,绝对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捉拿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还是在恭迎上官回衙门,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和蔼可亲了?
「贺兄,这……这……」
望着眼前一幕,宋杰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他仿佛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难道锦衣卫也被沉忆辰控制了?」
马徵最近才回京,对于局势没有其他人那么了解。不过很明显这副景象,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跟沉忆辰护卫随从没什么区别。
堂堂正四品指挥佥事,还去牵马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贺平彦嘴中重复着「不可能」三字,太后懿旨内容司设监掌印曹吉祥,第一时间就派人出宫传达,逮捕沉忆辰下狱问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绝对不会出错。
就在这几个人不敢相信的神情中,沉忆辰从他们面前骑马经过,留下了一个无比蔑视的眼神,然后扬长而去。
其实能出现这样的场景,纯粹是沉忆辰有意为之。小摊贩的灯火更亮,相比较贺平彦等人,沉忆辰更早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干脆翻身上马导了这出好戏。
哪怕入诏狱是计划的一部分,沉忆辰也不会给这几人嘲讽自己的机会,一群纨绔子弟也配?
就在沉忆辰前往诏狱的路上,卞和已经拿着书信赶到了国子监,见到了大司氏李时勉。
当得知太后下达懿旨,逮捕沉忆辰入狱问罪后,李时勉当场怒发冲冠,叫国子监的弟子拿过来笔墨纸砚。
刀剑是武将的兵器,那么文人的刀剑便是纸笔!
只见李时勉在素纸开头,笔走龙蛇的写下了「正本疏」三个字,取其清源正本之意。
然后这篇上疏的内容,直指当朝太后孙氏后宫干政,牝鸡司晨!
与此同时,朱祁玉安排的人,也在文人士子群体中奔走相告。无数满腔热血的书生,听闻太后干政要捉拿有功之臣,瞬间群情激愤。
何为文人风骨?
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这才是真正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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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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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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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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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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