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宸冷冷问了一句。
从得知朝廷要四征麓川后,沈忆宸就已经意识到招安之事恐会生变,毕竟以邓茂七的枭雄潜质,是不可能错过东南防务空虚的绝佳机会。
事情走向就如同预想的那样,叶宗留抽调精锐矿工跟炉丁离营,准备在事后对倭寇进行斩草除根。
可没有了叶宗留跟矿工核心力量坐镇,单单靠着蒋福成的实力跟威望,完全无法与邓茂七匹敌。就算不被软禁,当前情况下在义军中也没有多少话语权,架空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邓茂七的手段比沈忆宸想象的还要干净利落,直接软禁蒋福成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邓首领是有野心,可叶某不认为他是背信弃义之人。”
面对沈忆宸的询问,叶宗留很清楚他一旦肯定邓茂七背信弃义,带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曾经并肩作战的回忆,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让叶宗留始终不愿意邓茂七跟沈忆宸站在绝对的对立面。xǐυmь.℃òm
那个时候官与匪,必须灭亡一方。
并且答案毫无悬念,邓茂七必死无疑!
沈忆宸能理解叶宗留的心境跟为难,但他不可能放任邓茂七不切实际的妄想。
“王能!”
一声喝令,站在门外守候的王能走了进来,拱手道:“东主,属下在。”
“快马加鞭通知驻防在泉州府福州三卫,让他们严阵以待。另外告知许县令,率领船队前往福州港。”
“属下遵命。”
到了这一刻,王能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哪怕曾经身为矿工,可现在已经各为其主!
“苍火头!”
“属下在。”
“前往福州城通知各州府卫所军,即刻动身奔赴泉州府支援,拖延者斩!”
早在沈忆宸号令福州三卫前往泉州府压阵的时候,就同时征调了全省兵马集结。不过后来招安之事谈妥,考虑到后勤的压力,以及不想过分刺激到起义军,福建其他州府兵马就暂驻在福州三卫的老营房听候指令。
添油战术乃兵家大忌,没动手之前沈忆宸可以展现出最和平的一面,当战争无法避免之时,那就得使出雷霆万钧之力,不给对方任何的喘息余地。
“是,属下这就去福州城。”
苍火头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听到了沈忆宸继续喊道:“武锐何在!”
“卑职在!”
“去福州港码头通知李瓒,本官很快就会用到他们剿匪平叛,同时发放双饷征召福建军户良家子,本官要在最短时间内把福州港水师扩充到万人!”
福建水师五大水寨,六大游兵卫所的军士,这段时间差不多有接近六千人来到了福州港,接收建造好的二十艘大明宝船进行操演训练。
他们都是福建水师巅峰时期,数万人一路淘汰下来的绝对精锐,并且对于风帆战舰的操控经验丰富。
对于想要征服海洋的帝国而言,往往最缺的其实不是船,而是操控船只的水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沈忆宸不想让这群水师伤亡惨重,只能临时进行扩军计划。
招募平日耕种的军户,以及福建沿海渔民良家子,来暂时补足自己兵力上的差额。
“卑职领命。”
武锐拱手称是,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福州港方向奔去。从沈忆宸这番部署来看,已经是集结了福建布政司所有朝廷兵马,准备来跟起义军进行一场大决战。
赢则瞬间平息战乱,输了以目前东南防务空虚的状况,恐怕邓茂七真能达成自己封疆裂土的野望!
相比较沈忆宸忙碌的进行着战前动员,站在屋内旁观这一切的叶宗留,此刻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大战展开之后,就不在会有什么“只诛首恶”的说法,十万义军都将成为围绕的对象。
换做以往福建布政司的官员来排兵布阵,叶宗留觉得以目前这种局势,起义军至少有七八成的胜算。可如今对手是沈忆宸,他太了解对方的行事风格跟手段,并且在军中与地方的影响力。
邓茂七属实高估了自己,起义军胜算可能不足一成!
“叶首领,倭寇之事沟通的如何?”
交待完应对邓茂七的举措,沈忆宸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宋彰与倭寇身上。既然朝廷不能制裁这种贪官污吏,那么便只好由自己来替天行道了。
“我已经在外海离岛见过倭寇头目,约定好五月初一趁着月黑风高动手。”
五月初一?
沈忆宸心中估摸了一下,现在四月末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应该邓茂七面对增援后的福州三卫,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叶首领,现在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这次带了五千人出来,否则也不至于让义军内部失衡。”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宗留语气中有些懊恼,不是这五千矿工跟炉丁精锐离营,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蒋炉头被软禁的事情,更不会接下来兵戎相见!
“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让义军中精壮骁勇之士,自愿加入福建水师吗?”
“叶首领,就是现在!”
沈忆宸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宗留,念及往日的救命之恩,他不会强行“接管”对方手中的义军。
可任何一个大一统王朝盛世,都不会允许独立于掌控之外的武装力量,更别说他们还是叛军。
江浙福建的矿工是大明中后期最好的兵源,他们不应该消耗在内战之中,朝廷水师现在需要人,大明未来征服四海更需要百战之师。
时机就在眼前!
突然听到沈忆宸说出这句话,哪怕叶宗留早早就在心中做过准备,当要求他此刻放弃手中兵权,人之常情是有些难以坦然接受。
真的要提前放下手中刀枪,让跟随自己拼命过的弟兄们加入曾经的“死敌”吗?
当有朝一日沈忆宸回京复命,这群弟兄们会不会遭受到朝廷的清算,会不会依然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并且再无反抗的能力?
一时间叶宗留脑海中感触万千,他不知道该如何给沈忆宸这個答复。
看着叶宗留艰难抉择的模样,沈忆宸没有催促他立即表态,反而缓和说道:“叶首领一路奔波辛苦,要不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给我答复。”
说罢,沈忆宸就准备叫卞和进来,领着叶宗留先去休息。
“沈提督,不必了!”
为难神情稍纵即逝,再次抬起头的叶宗留,脸上却是无比决绝。
“加入朝廷水师,已然是吾等弟兄最好的下场,叶某人别无他求,只求沈提督日后能多多照拂这帮矿工弟兄,他们其实都是一群苦命人。”
听到叶宗留说出这番话,沈忆宸脸上表情也严肃起来。
“叶首领放心,我沈忆宸绝不会亏待矿工弟兄,他们日后将开疆扩土,为子孙后代立下万世基业!”
“我相信沈提督,这便去通知手下弟兄前往福州港。”
“好。”
望着叶宗留的背影远去,沈忆宸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不知为何突然有着一股莫名的疲惫感。
历史的走向如今越来越脱离轨迹,沈忆宸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并且肩负万千人的身家性命,他已经没有任何走错的本钱。
自己若是败了,那桌上的筹码至少是大明东南数十万颗人头!
相比较沈忆宸的战战兢兢,福州城内却是灯火通明,喜宁正在跟福建三司官员们载歌载舞,仿佛近在咫尺的叛军危机已经烟消云散。
听着戏台上的福建唱曲,喜宁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朝着身旁宋彰说道:“宋藩台,咱家听闻福建唱曲最好的女伶被你收入房中,可有此事?”
咋听到喜宁提及这种事情,宋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吞吞吐吐的遮掩道:“这个……下官……可能……”
看着宋彰一副担心被找茬的惊慌,喜宁心中简直鄙夷不已。不就是被沈忆宸给敲诈了二十万两银子,至于后怕成这个样子?
“宋藩台别多想,咱家仅是喜欢听曲,好奇福建最好的女伶到底有何天籁之音。”
喜宁顺势解释了一句,他可不仅是听曲那么简单。
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钓鱼执法”,宋彰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赔笑道:“喜公公误会,下官怎会多想,是担心自家女伶那杂音入不得您耳。既然喜公公有此雅兴,那下官就挑个好日子一同品茗赏曲。”
“甚好,就下月初三吧。”
“就依喜公公所言。”
酒阑人散,喜宁身后之前给沈忆宸传信过的心腹小太监,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喜爷爷,您这是特意安排宋彰出城吗?”
“看来你在咱家身边久了,脑袋灵光了不少。”
“不过孩儿有些不明白,喜爷爷你不是说过要加倍报复沈忆宸,怎还不断帮他?”
“刚夸完你灵光,就问了一句蠢话!”
喜宁嘴上训斥了小太监一句,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得意神情。
“沈忆宸此子总是想撺辍着咱家跟王振去斗,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那么同样咱家可以将计就计,激发他跟王振之间的矛盾。宋彰要是莫名其妙死在了福建,你说王振他会咽下这口气吗?”
“到时候必然会想方设法严查,此子肆意妄为惯了,证据不就掌握在我等手中?”
听到喜宁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可小太监还想起当初沈忆宸威胁的话语。
“喜爷爷,但上疏弹劾你也署名了,算是被沈忆宸架在了同一艘船上。要是擅杀朝廷命官被王公公查出来了,咱们岂不是会被牵连进去?”
只见此刻喜宁脸上冷笑一声:“罪分轻重,擅杀武官咱家就算牵连,最多不过是被万岁爷罚俸降职,而宋彰会出现什么意外,咱家可完全不知情。”
“若是宋彰真的死了,加上谋杀文臣的罪名,你说沈忆宸还敢再绑架咱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那时候便是沈忆宸谋逆问斩,成国公也救不了他!”
说完之后,喜宁脸上阴鸷笑容更甚了。
窦毅之死,让他被沈忆宸给拿捏住把柄。但要是再加上宋彰之死,沈忆宸的罪名就要远甚于自己,到时候谁拿捏谁就说不定了,
这就是为什么,喜宁不但不反对沈忆宸的举动,相反还不计前嫌各种助攻。
他就等着沈忆宸向宋彰动手,杀官谋逆这条罪名此子背不住!
“喜爷爷神机妙算,孩儿恐怕这一辈子都难学到皮毛!”
“呵,那就好好学吧。”
沈忆宸并不知道喜宁的算盘,或者说就算是知道,他也会毫不犹豫按照自己计划执行下去。
毕竟官场就是一个互坑的世界,自己摆了喜宁两道,对方想要找回场子很正常。
至于能不能拿捏住,恐怕就没那么简单。
数日之后福州港,沈忆宸站在一艘宝船舰艏位置,身后站着李瓒、叶宗留、许逢原以及福建各卫司跟千户所长官。而下方的码头跟港口空地上,已经黑压压站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
六千福州水师官兵,从福建各地卫所征调过来的一万兵马,叶宗留带来的五千矿工炉丁,还有今日凭借着沈忆宸声名威望,从福建军户以及沿海渔民良家子,招募过来的八千壮丁。
不算福州港原本的匠户跟差役,此时聚集在此的兵马总数已经接近三万人!
再加上驻扎在泉州府的福州三卫,沈忆宸短时间内聚集的朝廷兵马已有四万,实际战斗力对阵十万义军,其实并没有什么劣势可言。
“李游击,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本官答应过的补足水师编制!”
李瓒望着码头数万兵马,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沈忆宸真的可以做到短时间内补齐福建水师多年缺额,并且还不是一些老弱病残凑数,肉眼可见均为精壮骁勇之士。
更让李瓒想象不到的是,沈忆宸居然还能拉来叛军入伍!
“末将彻底服了,以后这条命便是沈提督的,指哪打哪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游击,你应该知道本官不喜欢虚言。既然说出来的话,那就一定要做到!”
“任凭吩咐!”
李瓒语气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他不仅仅是折服于沈忆宸的能力跟魄力,更多在于李瓒心里面很清楚,大明只有沈忆宸可以再现郑和下西洋的盛况,可以重演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
若能再度征战四海,宁可死呼!
“好,本官最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整顿兵马,便要出征泉州平叛,福建安危在此一举!”
沈忆宸杀气四溢,这就是他面对邓茂七反叛的底牌!
或者换一种说法,邓茂七应该很荣幸,他将是正统朝第一个体验大明舰队登陆作战的叛军首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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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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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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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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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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